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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18日 星期日

第六十八回 下  散家財陳氏買齊國

周列國志 第六十八回 下  散家財陳氏買齊國

    魯襄公二十八年 齊景公三年 ( BC545 ),齊國 高蠆 欒肹 鮑國 田須無(陳文子) 四家 滅慶氏 逐慶封,由四家主齊政。高樂兩家是齊國宗室屬公族,鮑陳兩家則是大夫之後是士族。

註:齊國陳氏乃齊桓公時因陳國內亂其公子元奔齊後以陳為姓。當時陳田同音,後稱田氏。今天星馬一帶華人陳姓的在護照上的譯音是用 Tan 可能就是當年陳田同音的證據。後田氏有齊後還有自稱 陳侯 見十四年陳侯敦

    魯襄公二十九年(BC544)大夫高止代表齊國與其它國家參與築杞城。回國後自恃有功欺壓同僚勢頭漸漸蓋過高蠆高蠆以與朝臣合作態度不佳為由逐高止往北燕之地。高止出奔後,其子高豎據盧地叛變。齊景公六年,齊景公派大夫閭丘嬰率軍圍攻盧地。高豎請求齊國為高止家氏立祀作為投降條件。閭丘嬰答應後,高豎交出盧地出奔晉國。閭丘嬰向景公復命。景公乃立高傒曾孫高酀以守高傒之祀高蠆惡閭邱嬰斬草不除根於是借故殺了閭邱嬰並順便驅逐各公子出國,舉朝皆為不平。
欒高兩族皆姜姓[註],亦即齊國宗族,所驅各公子亦姜姓宗族,高蠆這麼一來雖消除了宗族內競爭對手但卻削弱了姜姓的勢力,給鮑田兩氏更大的發展空間。

    魯昭公三年(BC539)欒肹卒,子欒施嗣為大夫。

    及魯昭公八年(BC534),公孫卒,子高彊嗣為大夫。 之前齊景公八年,晉國派韓起國事訪問齊國時,高蠆 欒肹高彊欒施見韓起,韓起曾說過這二個齊惠公曾孫"非保家之主"。現在高蠆去了見姜太公呂望,晏嬰就說齊國姜姓要息微了。

    高疆承家後發生了一段小插曲。欒施以疆年少為由將原高蠆家宰梁嬰殺掉,家臣子成等逐走,引起高家族人家臣不滿以其欲佔高氏家產為由曾訴諸陳文子要求田氏武力介入。欒施這個做法會打破四家勢力平衡,陳文子準備直接介入。欒施收到風方知自己闖出禍來,自己本身實力不足以抵抗其它各氏。於是跑去見陳文子。其時陳文子見欒施到訪就將已穿好的盔甲換回平常裝束見他。陳文子質問欒施是否有其事,又說其子陳無宇已經準備好家甲武力調停。欒施就說是誤會:這個後輩我提攜他還恐不及怎會佔他便宜呢。及後欒施立高疆家宰為高氏家宰。證諸後來高疆欒施成為酒友來看似乎是欒施為免原高蠆家宰家臣架空高疆而出手。

    高彊年少嗜酒,欒施亦嗜酒,而且大家同是宗族是齊惠公的曾孫,常相約一道劈酒,慢慢就形成小圈子,與權臣之後的陳無宇鮑國就沒有怎樣來往。這兩個酒鬼醉後多胡言亂語,少不了陳家長鮑家短取笑一番,二人家中人多口雜,這些閒言閒語慢慢就傳到鮑陳二人處,引起陳鮑不滿,變相將鮑陳推在一起。鮑氏是齊桓公時名臣鮑叔牙之後,陳氏是陳公子元之後亦是齊桓公時的大夫,四族遂分為二黨。大家嫌隙漸生。

    魯昭公十年(BC532),一日,高彊家中又醉酒,鞭打下人,欒施又加多幾鞭,下人懷恨,乘夜跑到鮑國處謂二人密謀政變次日攻打陳家鮑家。鮑國叫這個下人轉告陳無宇約他先下手。陳無宇見是鮑國通知立即點齊家甲登車去鮑家會齊。
    誰知陳無宇在路上竟碰到高彊。高彊還是半醉,並無半點警覺,還問陳無宇帶兵何往。陳無宇惟有謂有下人叛逃,帶人追捕而已。高彊則謂去欒施家再飲。

    陳無宇去到鮑家只見鮑國全副武裝準備停當只等陳家一到就出發。陳無宇將路上碰到高疆往欒施家再飲一事告訴鮑國。鮑國於是派人往欒家查探,原來二人已喝到一塌胡塗,一點都沒有準備政變的模樣。知道被高家下人騙了,鮑國欲打退堂鼓,但陳無宇則謂恐剛才高疆見到其大隊人馬會打草驚蛇,不如乘二人酒醉將錯就錯先下手為強。

    兩家家甲殺向欒家將欒家團團圍住。高欒醉中聞變大吃一驚,高疆提出前門佯攻,主力從後門殺出往齊景公寢宮挾齊侯調動政府軍平亂。鮑陳兩軍見其突圍往齊侯寢宮處走,恐其挾持齊侯到時鮑陳就變逆賊了,於是在後力追。是時高家聞變,家臣亦帶兵來救。

   齊侯聞四家互攻立派衛兵把守宮門並召晏嬰入宮。欒高家甲強攻不得, 四家家甲就在齊侯寢宮前各據一邊對峙。齊侯問晏嬰應對方法。晏嬰就分析:欒高二家恃是宗室專權,先逐高止後殺閭邱,國人不滿,現在更犯寢宮,罪大惡極。不過鮑陳二氏私興兵甲罪亦不輕,惟君裁之。齊侯於是傳令公甲討伐高欒,形勢急轉直下,兩人出奔外國。鮑陳遂逐兩家妻子分其家財。

    晏嬰就對陳無宇說:閣下逐宗室世家又沒其產,人家會議論你,不如將分得之財盡散歸公,人人將稱頌閣下之仁德。陳無宇於是將所分得財物食邑紀錄成冊獻與齊侯。要知齊景公年輕被扶上齊侯這個位,本身並無實力,晏嬰之意是要陳無宇將所得高欒二家之財產獻出以實景公口袋。
    陳無宇又厚積民心,凡借出之糧用大斗,民眾還糧時用細斗,無力還債的更燒其欠單。陳無宇又請景公召還高蠆之前所逐各公孫,而且對各公孫多所厚置。於是齊國上下人人稱頌陳氏之德。陳無宇避居莒地。
陳無宇更多走一步對景公母孟姬,亦即其岳母,多所私贈。所以當陳無宇辭景公封莒旁之地之後,孟姬對景公進言,請景公將高唐之邑賜陳氏。左傳昭公十年:穆孟姬為之請高唐 陳氏始大。

    陳無宇厚結人心後再進的一步未必人人可以做得到,就是避居莒地韜光養晦。這種不爭一時,志在萬世的做法不是現代只爭朝夕的人可以理解的。

    晏嬰見人心歸陳氏,亦私勸景公寬刑薄斂,景公不能從。

   景公本是前任莊公的異母弟因莊公被殺才有機會登基。
魯昭公三年 (BC 539)晏嬰使晉時曾與叔向謂齊國三老凍餒,屨賤踊貴
重斂是為積財富供自己揮霍因為景公自己亦不知何時被臣下殺死,輕罰是為塞反對聲音輕罪皆會重罰。這個是義足。因景公喜刖刑所以晏嬰謂鞋平義足貴。

    正因君不施德,臣下才有機會借私恩小惠籠絡民心為日後轉移政權做準備。

無宇之妻孟姜乃靈公與穆孟姬所出是景公之姊。陳無宇父陳須無亦即陳文子死後景公為其厚葬。洹孟姜壺上之銘文即紀此事。



註:春秋時代姓氏的意義和後世的意義略有不同。春秋時姓是太祖時的姓,後人分支到各地後以氏代表屬那一支系。姓是根,氏是支。以齊國為例,立國太祖是姜尚,所以齊宗室姓姜,欒氏高氏國氏是分支。
通常氏是從所封食邑而得名,但亦有以祖先的官職為氏,如齊國的國氏亦是姜姓,因得周天子任為輔國正卿故後以國為氏。
至於本文的欒氏則是齊惠公之子,公子堅之後,公子堅字子欒,遂以欒為氏,欒施是公子堅之孫。

後世則因女子出嫁從夫嫁後本來之閨名外人不能直呼,故以氏代姓,如林姓嫁入家後外人只能稱其為陳門林氏。

2016年5月14日 星期六

東周列國志 第71回 上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 


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 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齊景公在平邱會盟之時因受晉兵威所逼承認晉為盟主但已知晉昭公無大志。回國後與相國晏嬰商量趁機發展勢力。因晉在西北,故齊訂下向東南擴張的方針並用晏嬰恤民之策,實行國退民進政策。不兩年國人大悅。民心齊後齊國要東面諸國歸附結盟,徐國不從。BC 526年 齊派田開伐徐,徐軍大敗於蒲隧。獻國寶甲父之鼎乞降。於是徐郯莒三國與齊結盟於蒲隧。晉國知道亦莫奈之何。東方諸國於是歸齊勢力之下。
     不過歸附大國亦只是苟延殘喘之策。大國要併吞你一樣跑不掉。遠的不說第一次海灣戰爭後戰敗國伊拉克薩達姆對美國卑恭屈膝十年後亦被美國作個擁有大殺傷武器的藉口打下來換個傀儡政府。
    景公先後在 BC 523, 520年 兩次伐莒。之前BC 529晉大會諸侯盟於平邱時就是藉口魯大夫季孫如意伐莒邾,在盟會上不顧外交慣例將之拘禁。但今齊明打莒國晉國亦無奈。國日盛與晉同霸。

    景公因為嘉田開疆振齊國威及在隨景公赴平邱途中跳入江中斬黿護主的古冶子,立二人為五乘之賓。
    田開疆又薦公孫捷與景公,此人高一丈能力舉千鈞。一日景公獵於桐山,被虎突襲,公孫捷跳下車徒手打死猛虎。景公於是亦立公孫捷為五乘之賓[註]。三人遂結為兄弟自稱齊邦三傑。

   

    三人自恃有功及蠻勇欺凌平民對公卿無禮在景公面前亦不分尊卑嘗相稱爾我。不過景公愛惜其勇亦任之。凡團體組織不分尊卑則政令不行,人人有自己想法當人人皆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時,組織一定四分五裂。就算三傑沒有這樣想亦會被有心人利用。


景公身邊有一個傍友梁邱據專曲意逢迎景公得其信任,又結交三傑以作外援。

之前BC 532 陳鮑欒高四家在齊景公宮門前開片互劈事件的大贏家陳無宇在事件後得到晏仲平的指點韜光養誨厚結民心。(見六十八回散家財陳氏買齊國) 而田開疆正正就是陳氏一族。到時陳無宇田開疆一幫互為呼應齊國政權危矣。其它各政治勢力亦有可能向三傑集團靠攏。齊景公對三傑的鍾愛間接影響了其它如晏嬰等政壇大家族的利益。晏嬰一直想提醒齊景公,又恐景公縱容三傑,反招陳氏及三傑之怨。

有些人以為忠心上司,直言他人之錯,但往往忽略了從上司的層次看事情或上司與對方的秘密關係。你向上司說的話他可能轉告對方,你反為枉作小人。歷靈莊景三朝而不倒的晏嬰當然深明此理。老板下不了決心就有必要晏嬰自己行動造成既成事實。在現代稱之為管理上司。管理操生殺大權的上司當然不是簡單的工作,最重要是替上司解決到問題又不能損害到上司的面子威信和利益。

一天機會來了。魯昭公以不合於晉之故,欲結交於齊,親自來朝。景公設宴相待。魯國是叔孫婼相禮,齊國是晏嬰相禮。三傑帶劍,立於階下,昂昂自若,目中無人。


二君酒至半酣,晏相國出招了。晏子奏曰:「園中金桃已熟,可命薦新,為兩君壽。」
景公准奏,宣園吏取金桃來獻。
晏子奏曰:「金桃難得之物,臣當親往監摘。」晏子領鑰匙去訖。晏子為什麼要親自監摘呢?當然就是要保證只摘到心目中金桃的數目。
景公曰:「此桃自先公時,有東海人,以巨核來獻,名曰『萬壽金桃』,出自海外度索山,亦名『蟠桃』,植之三十餘年,枝葉雖茂,花而不實。今歲結有數顆,寡人惜之,是以封鎖園門。今日君侯降臨,寡人不敢獨享,特取來與賢君臣共之。」魯昭公拱手稱謝。
少頃,晏子引著園吏,將雕盤獻上。盤中堆著六枚桃子,其大如碗,其赤如炭,香氣撲鼻,真珍異之果也。景公問曰:「桃實止此數乎?」晏子曰:「尚有三四枚未熟,所以只摘得六枚。」景公命晏子行酒。晏子手捧玉爵,恭進魯侯之前,左右獻上金桃,晏子致詞曰:「桃實如斗,天下罕有;兩君食之,千秋同壽!」魯侯飲酒畢,取桃一枚食之,甘美非常,誇獎不已。次及景公,亦飲酒一杯,取桃食訖。景公曰:「此桃非易得之物,叔孫大夫,賢名著於四方,今又有贊禮之功,宜食一桃。」叔孫婼跪奏曰:「臣之賢,萬不及相國。相國內修國政,外服諸侯,其功不小。此桃宜賜相國食之,臣安敢僭?」景公曰:「既叔孫大夫推讓相國,可各賜酒一杯,桃一枚。」二臣跪而領之,謝恩而起。
晏子奏曰:「盤中尚有二桃,主公可傳令諸臣中,言其功深勞重者,當食此桃,以彰其賢。」景公曰:「此言甚善!」即命左右傳諭,使階下諸臣,有自信功深勞重,堪食此桃者,出班自奏,相國評功賜桃。晏嬰是要對付三傑,但卻只提出叫階下諸臣自誇功勞領金桃,因為他知道三傑一定會先跳出來領功,其它大臣亦懾於三傑不敢去爭。
公孫捷挺身而出,立於筵上,而言曰:「昔從主公獵於桐山,力誅猛虎,其功若何?」晏子曰:「擎天保駕,功莫大焉!可賜酒一爵,食桃一枚,歸於班部。」晏嬰如果等三人論完功後再請景公評功賜桃就會失算,故此立即賜桃。
古冶子奮然便出曰:「誅虎未足為奇。吾曾斬妖黿於黃河,使君危而復安,此功若何?」景公曰:「此時波濤洶湧,非將軍斬絕妖黿,必至覆溺,此蓋世奇功也!飲酒食桃,又何疑哉?」晏子慌忙進酒賜桃。
只見田開疆撩衣破步而出曰:「吾曾奉命伐徐,斬其名將,俘甲首五百餘人,徐君恐懼,致賂乞盟。郯莒畏威,一時皆集,奉吾君為盟主,此功可以食桃乎?」晏子奏曰:「開疆之功,比於二將,更自十倍。爭奈無桃可賜,賜酒一杯,以待來年。」景公曰:「卿功最大,可惜言之太遲,以此無桃,掩其大功。」田開疆按劍而言曰:「斬黿打虎,小可事耳!吾跋涉千里之外,血戰成功,反不能食桃,受辱於兩國君臣之間,為萬代恥笑,何面目立於朝廷之上耶?」言訖,揮劍自刎而死。
公孫捷大驚,亦拔劍而言曰:「我等微功而食桃,田君功大,反不能食。夫取桃不讓,非廉也;視人之死而不能從,非勇也。」言訖,亦自刎。
古冶子奮氣大呼曰:「吾三人義均骨肉,誓同生死,二人已亡,吾獨苟活,於心何安?」亦自刎而亡。

景公急使人止之,已無及矣。魯昭公還不識好歹,離席而起曰:「寡人聞三臣皆天下奇勇,可惜一朝俱盡矣。」景公聞言嘿然,變色不悅。
晏嬰從容進曰:「此皆吾國一勇之夫,雖有微勞,何足掛齒?」
魯侯曰:「上國如此勇將,還有幾人?」晏嬰對曰:「籌策廟堂,威加萬里,負將相之才者數十人;若血氣之勇,不過備寡君鞭策之用而已,其生死何足為齊輕重哉!」景公意始釋然。晏子更進觴於兩君,歡飲而散。

    晏嬰原意是利用兩個金桃挑動三傑之間的矛盾好等日後各個擊破,三人自盡可以說是超額完成晏嬰的計劃。說句題外話,三人合伙稱作三腳凳,多數反面收場。較著名的有後來羅馬BC 60年代前三頭同盟及後來的後三頭同盟最後都是以內戰結束,而羅馬共和國更變成羅馬帝國步入覆亡。三腳凳看似平衡,但隨時兩腳合作謀踢走另一腳。所以合作大忌三伙。

什麼將相之材數十人,在外人面前說是這樣說,但如果殺了景公身邊的紅人而沒有替代人選景公一定會追究晏嬰的。果然景公在國宴散去後就找晏子晦氣。景公召晏嬰問曰:「卿於席間,張大其辭,雖然存了齊國一時體面,只恐三傑之後,難乎其繼。如之奈何?」

晏子對曰:「臣舉一人,足兼三傑之用。」景公曰:「何人?」曰:「有田穰苴者,文能附眾,武能威敵,真大將之才也!」景公曰:「得非田開疆一宗乎?」晏子對曰:「此人雖出田族,然庶孽微賤,不為田氏所禮,故屏居東海之濱。君欲選將,無過於此。」景公曰:「卿既知其賢,何不早聞?」晏子對曰:「善仕者不但擇君,兼欲擇友。田疆古冶輩血氣之夫,穰苴豈屑與之比肩哉?」
景公口雖唯唯,終以田陳同族為嫌,躊躇不決。之前田開疆是血氣之勇,今田穰苴晏子說他是大將之材景公當然有保留了。景公的顧慮反影當時各諸侯的窘境。封建制度這時已變成一個尾大不掉的怪物反過來將周禮這個二元制度破壞無遺。秦代曾以郡縣制代替不過又變成缺少了獎勵官員立功的重要手段。要到漢武帝的推恩令出台後才找到解決封建這個怪獸的方法,不過代之而起的是大莊園這個一直生存到二十世紀的吃人經濟此是後話。
合該到田穰苴行運,忽一日,邊吏報道:「晉國探知三傑俱亡,興兵犯東阿之境;燕國亦乘機侵擾北鄙。」景公大懼。於是令晏子以繒帛詣東海之濱,聘穰苴入朝。苴敷陳兵法苴敷陳兵法,深合景公之意,即日拜為將軍,使帥車五百乘,北拒燕晉之兵。

穰苴請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里之中,驟然授以兵權,人心不服。願得吾君寵臣一人,為國人素所尊重者,使為監軍,臣之令乃可行也。」景公從其言,命嬖大夫莊賈,往監其軍。歷史上借國君身邊得傍友立威的做法多的是。穰苴這一招是險著。因為不是人人都有量度,靠你之時忍你,危機解決後就會找個莫須有罪名清算你。吳起就是一例。不過既然晏嬰殺了三傑後景公亦接受晏子所薦的人,說明景公是一個辦大事的人。所以這個莊賈是不能不死了。
苴與賈同時謝恩而出。至朝門之外,莊賈問穰苴出軍之期,苴曰:「期在明日午時,某於軍門專候同行,勿過日中也。」言畢別去。

至次日午前,穰苴先至軍中,喚軍吏立木為表,以察日影;因使人催促莊賈。賈年少,素驕貴,恃景公寵幸,看穰苴全不在眼。況且自為監軍,只道權尊勢敵,緩急自由。是日親戚賓客,俱設酒餞行,賈留連歡飲,使者連催,坦然不以為意。穰苴候至日影移西,軍吏已報未牌,不見莊賈來到,遂吩咐將木表放倒,傾去漏水,竟自登壇誓眾,申明約束。號令方完,日已將晡。遙見莊賈高車駟馬,徐驅而至,面帶酒容。既到軍門,乃從容下車,左右擁衛,踱上將臺。
穰苴端然危坐,並不起身,但問:「監軍何故後期?」
莊賈拱手而對曰:「今日遠行,蒙親戚故舊攜酒餞送,是以遲遲也。」
穰苴曰:「夫為將者,受命之日,即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秉枹鼓,犯矢石,則忘其身。今敵國侵淩,邊境騷動,吾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以三軍之眾,託吾兩人,冀旦夕立功,以救百姓倒懸之急,何暇與親舊飲酒為樂哉?」
莊賈尚含笑對曰:「幸未誤行期,元帥不須過責。」
穰苴拍案大怒曰:「汝倚仗君寵,怠慢軍心,倘臨敵如此,豈不誤了大事!」即召軍政司問曰:「軍法期而後至,當得何罪?」軍政司曰:「按法當斬!」
莊賈聞一「斬」字,纔有懼意,便要奔下將臺。穰苴喝教手下,將莊賈捆縛,牽出轅門斬首。唬得莊賈滴酒全無,口中哀叫討饒不已。左右從人,忙到齊侯處報信求救。連景公也吃一大驚,急叫梁邱據持節往諭,特免莊賈一死;吩咐乘軺車疾驅,誠恐緩不及事。
那時莊賈之首,已號令轅門了。梁邱據尚然不知,手捧符節,望軍中馳去。穰苴喝令阻住,問軍政司曰:「軍中不得馳車,使者當得何罪?」答曰:「按法亦當斬!」梁邱據面如土色,戰做一團,口稱:「奉命而來,不干某事。」穰苴曰:「既有君命,難以加誅;然軍法不可廢也。」乃毀車斬驂 (是拉車的馬),以代使者之死。梁邱據得了性命,抱頭鼠竄而去。於是大小三軍,莫不股栗。
穰宜之兵,未出郊外,晉師聞風遁去。
燕人亦渡河北歸。苴追擊之,斬首萬餘。燕人大敗,納賂請和,盡歸前佔齊地。班師之日,景公親勞於郊,拜為大司馬,使掌兵權。武經七書中的司馬法就是穰宜所著。諸侯聞穰苴之名,無不畏服。景公內有晏嬰,外有穰苴,國治兵強,四境無事,日惟田獵飲酒,略如桓公任管仲之時也。

  一日,景公在宮中與姬妾飲酒,至夜,意猶未暢,忽思晏子,命左右將酒具移於其家。前驅往報晏子曰:「君至矣!」晏子玄端束帶,執笏拱立於大門之外。景公尚未下車,晏子前迎,驚惶而問曰:「諸侯得無有故乎?國家得無有故乎?」景公曰:「無有。」晏子曰:「然則君何為非時而夜辱於臣家?」景公曰:「相國政務煩勞,今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聲,不敢獨樂,願與相國共享。」晏子對曰:「夫安國家,定諸侯,臣請謀之。若夫布薦席,除簠簋者,君左右自有其人,臣不敢與聞也。」

    景公命回車,移於司馬穰苴之家,前驅報如前。司馬穰苴冠纓披甲,操戟拱立於大門之外,前迎景公之車,鞠躬而問曰:「諸侯得無有兵乎?大臣得無有叛者乎?」景公曰:「無有。」穰苴曰:「然則昏夜辱於臣家者何也?」景公曰:「寡人無他,念將軍軍務勞苦,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樂,恩與將軍共之耳。」穰苴對曰:「夫禦寇敵,誅悖亂,臣請謀之。若夫布薦席,陳簠簋,君左右不乏,奈何及於介冑之士耶?」景公意興索然。左右問曰:「將回宮乎?」景公曰:「可移於梁邱大夫之家。」前驅馳報亦如前。景公車未及門,梁邱據左操琴,右挈竽,口中行歌而迎景公於巷口。景公大悅,於是解衣卸冠,與梁邱據歡呼於絲竹之間,雞鳴而返。

    次日,晏嬰穰苴同入朝謝罪,且諫景公不當夜飲於人臣之家。景公曰:「寡人無二卿,何以治吾國?無梁邱據,何以樂吾身?寡人不敢妨二卿之職,二卿亦勿與寡人之事也。」春秋末年君不君臣不臣,君臣尊卑不分,上下混得太熟會給有心人謀朝弒位的機會。上一任國君齊莊公被崔抒所殺就是一例。
    晏嬰是三朝元老是景公所倚,內鎮權臣外宣國威,沒有晏嬰支持坐鎮朝堂,景公連齊侯這個位都坐不穩。穰苴只是後來景公所提拔是景公的臣下,大家背景不同,晏嬰可以掃景公的興,穰苴則不應如此不近人情無分尊卑。這就為後來景公罷穰苴埋下伏線了。雖然穰苴是田氏旁支但始終和聲望實力日盛的田氏有關係。後來國鮑二氏在景公面前說穰苴壞話,景公就將穰苴罷黜。穰苴鬱憤病死。後來田氏得國後就是借罷黜田穰苴事情為藉口盡除前朝權臣各家。

 是時中原多故,晉不能謀,BC526 昭公在位六年(BC531-BC526)薨,世子去疾即位,是為頃公。
頃公初年,韓起、羊舌肹俱卒。
晉六卿(韓、趙、魏、范、中行、及智氏)之魏舒為政,荀躒、范鞅用事,以貪冒聞。
祁氏家臣祁勝與鄔臧換妻,祁盈厭之,執祁勝。
勝行賂於荀躒。躒譖於頃公,反執祁盈。
羊舌食我黨於祁氏,為之殺祁勝。
頃公怒,在BC 514 殺祁盈及羊舌食我,盡滅祁、羊舌二氏之族,國人冤之。

見左傳昭公二十八年:
          晉祁勝與鄔臧通室,祁盈將執之,訪於司馬叔游。
叔游曰:「《鄭書》有之:『惡直丑正,實蕃有徒。』無道立矣,子懼不免。《詩》曰:『民之多辟,無自立辟。』姑已,若何?」
盈曰:「祁氏私有討,國何有焉?」遂執之。
祁勝賂荀躒,荀躒為之言於晉侯,晉侯執祁盈。
祁盈之臣曰:「鈞將皆死,憖使吾君聞勝與臧之死以為快。」乃殺之。
夏六月,晉殺祁盈及楊食我。食我,祁盈之黨也,而助亂,故殺之。遂滅祁氏、羊舌氏。

    其後魯昭公為強臣季孫意如所逐,荀躒復取貨於意如,不納昭公。
於是齊景公合諸侯於鄢陵,以謀魯難,天下俱高其義。齊景公之名,顯於諸侯。此是後話。

[註]:
 這個五乘並非單指五架馬車如此簡單。周制乘是戰術單位,春秋初期還是以車戰為主,一乘是一車三十甲士,車上三人,隨伴甲士二十七人。到景公年代,戰鬥以步兵為主力,戰車變為戰術單位指揮中心一乘編制已進展至七十五人。五乘之賓就是可以在出行時用五乘甲士的儀仗。

2014年11月3日 星期一

東周列國志 第九回 齊侯送文姜婚魯 祝聃射周王中肩

         話說齊僖公生有二女,皆絕色也。長女嫁於衛,即衛宣姜,另有表白在後。

         單說次女文姜,生得秋水為神,芙蓉如面,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真乃絕世佳 人,古今國色。兼且通今博古,出口成文,因此號為文姜。世子 諸兒,原是個酒色之徒,與文姜雖為兄妹,各自一母。諸兒長於文姜只二歲,自小在宮中同行同坐, 覷耍頑皮。及文姜漸已長成,出落得如花似玉。諸兒已通情竇,見文姜如此才貌,況且舉動輕薄,每有調戲之意。那文姜妖淫成性,又是個不顧禮義的人,語言戲 謔,時及閭巷穢褻,全不避忌。諸兒 生得長身偉幹,粉面朱唇,天生的美男子,與文姜倒是一對人品。可惜產於一家,分為兄妹,不得配合成雙。如今聚於一處,男 女無別,遂至並肩攜手,無所不至。只因礙著左右宮人,單少得同衾貼肉了。也是齊侯夫婦溺愛子女,不預為防範,以致兒女成禽獸之行,後來 諸兒 身弒國危,禍皆 由此。

        自鄭世子忽大敗戎師,齊僖公在文姜面前,誇獎他許多英雄,今與議婚,文姜不勝之喜。及聞世子忽堅辭不允,心中鬱悶,染成一疾,暮熱朝涼,精神恍惚, 半坐半眠,寢食俱廢。
世子諸兒以候病為名,時時闖入閨中,挨坐牀頭,遍體撫摩,指問疾苦。但耳目之際,僅不及亂。

        一日,齊僖公偶到文姜處看視,見諸兒在房,責之曰:「汝 雖則兄妹,禮宜避嫌。今後但遣宮人致候,不必自到。」諸兒唯唯而出,自此相見遂稀。未幾,僖公為諸兒娶宋女。魯莒俱有媵,諸兒愛戀新婚,兄妹蹤跡益疏。文 姜深閨寂寞,懷念諸兒,病勢愈加,卻是胸中展轉,難以出口。正是:「啞子漫嘗黃柏味,自家有苦自家知。」

  卻說魯桓公即位之年,年齒已長,尚未聘有夫人。大夫臧孫達進曰:「古者,國君年十五而生子。今君內主尚虛,異日主器何望?非所以重宗廟也。」公 子翬曰:「臣聞齊侯有愛女文姜,欲妻鄭世子忽而不果。君盍求之?」桓公曰:「諾。」即使公子翬求婚於齊。齊僖公以文姜病中,請緩其期。宮人卻將魯侯請婚的 喜信,報知文姜。文姜本是過時思想之症,得此消息,心下稍舒,病覺漸減。

        及齊魯為宋公一事,共會於稷,魯侯當面又以姻事為請。齊侯期以明歲。
至魯桓公三 年(BC 709),又親至嬴地,與齊侯為會。齊僖公感其慇懃,許之。魯侯遂於嬴地納幣,視常禮加倍隆重。僖公大喜。約定秋九月,自送文姜至魯成婚。
魯侯乃使公子翬至齊迎 女。齊世子諸兒聞文姜將嫁他國,從前狂心,不覺復萌,使宮人假送花朵於文姜,附以詩曰:
    桃有華,燦燦其霞。當戶不折,飄而為苴。吁嗟兮復吁嗟!
文姜得詩,已解其情,亦復以詩曰:
    桃有英,燁燁其靈,今茲不折,詎無來春?叮嚀兮復叮嚀!
諸兒讀其答詩,知文姜有心於彼,想慕轉切。

  未幾,魯使上卿公子翬如齊,迎取文姜。齊僖公以愛女之故,欲親自往送。諸兒聞之,請於父曰:「聞妹子將適魯侯,齊魯世好,此誠美事。但魯侯既不 親迎,必須親人往送。父親國事在身,不便遠離,孩兒不才,願代一行。」僖公曰:「吾已親口許下自往送親,安可失信?」說猶未畢,人報:「魯侯停駕讙邑,專 候迎親。」僖公曰:「魯,禮義之國,中道迎親,正恐勞吾入境。吾不可以不往。」諸兒默然而退。姜氏心中亦如有所失。
        其時,秋九月初旬,吉期已迫。文姜別過 六宮妃眷,到東宮來別哥哥諸兒。諸兒整酒相待,四目相視,各不相捨,只多了元妃在坐。且其父僖公遣宮人守候,不能交言,暗暗嗟嘆。臨別之際,諸兒挨至車 前,單道個「妹子留心,莫忘『叮嚀』之句。」文姜答言:「哥哥保重,相見有日。」齊僖公命諸兒守國,親送文姜至讙,與魯侯相見。魯侯敘甥舅之禮,設席款 待。從人皆有厚賜。僖公辭歸。魯侯引文姜到國成親。一來,齊是個大國,二來,文姜如花絕色,魯侯十分愛重。三朝見廟,大夫宗婦,俱來朝見君夫人。僖公復使 其弟夷仲年聘魯,問候姜氏。自此齊魯親密。不在話下。

  話分兩頭。再說周桓王自聞鄭伯假命伐宋,心中大怒。竟使虢公林父獨秉朝政,不用鄭伯。鄭莊公聞知此信,心怨桓王,一連五年不朝。桓王曰:「鄭寤 生無禮甚矣!若不討之,人將效尤。朕當親帥六軍,往聲其罪。」虢公林父諫曰:「鄭有累世卿士之勞,今日奪其政柄,是以不朝。且宜下詔徵之,不必自往,以褻 天威。」桓王忿然作色曰:「寤生欺朕,非止一次。朕與寤生誓不兩立!」乃召蔡、衛、陳三國,一同興師伐鄭。

        是時陳侯鮑方薨,其弟公子佗字伍父,弒太子免而 自立,謚鮑為桓公。國人不服,紛紛逃散。周使徵兵,公子佗初即位,不敢違王之命。只得糾集車徒,遣大夫伯爰諸統領,望鄭國進發。陳國政治不穩,民心不服,陳兵當然是散沙一盆,周王用陳軍未出師勝敗已定。

        蔡衛各遣兵從征。桓王使虢 公林父將右軍,以蔡衛之兵屬之;使周公黑肩將左軍,陳兵屬之;王自統大兵為中軍,左右策應。

  鄭莊公聞王師將至,乃集諸大夫問計,群臣莫敢先應。
正卿祭足曰:「天子親自將兵,責我不朝,名正言順。不如遣使謝罪,轉禍為福。」
莊公怒曰: 「王奪我政權,又加兵於我,三世勤王之績,付與東流。此番若不挫其銳氣,宗社難保。」
高渠彌曰:「陳與鄭素睦,其助兵乃不得已也。蔡衛與我夙仇,必然效 力。天子震怒自將,其鋒不可當,宜堅壁以待之。俟其意怠,或戰或和,可以如意。」
大夫公子元進曰:「以臣戰君,於理不直,宜速不宜遲也。臣雖不才,願獻一 計。」
莊公曰:「卿計如何?」
子元曰:「王師既分為三,亦當為三軍以應之。左右二師,皆結方陣,以左軍當其右軍,以右軍當其左軍,主公自率中軍以當王。」
莊公曰:「如此可必勝乎?」
子元曰:「陳佗弒君新立,國人不順,勉從徵調,其心必離。若令右軍先犯陳師,出其不意,必然奔竄。再令左軍逕奔蔡衛,蔡衛聞陳 敗,亦將潰矣。然後合兵以攻王卒,萬無不勝。」
莊公曰:「卿料敵如指掌,子封不死矣!」
正商議間,疆吏報:「王師已至繻葛,三營聯絡不斷。」
莊公曰:「但 須破其一營,餘不足破也。」
乃使大夫曼伯,引一軍為右拒;使正卿祭足,引一軍為左拒;自領上將高渠彌、原繁、瑕叔盈、祝聃等,建「蝥弧」大旗於中軍。
祭足 進曰:「『蝥孤』所以勝宋許也。『奉天討罪』,以伐諸侯則可,以伐王則不可。」
莊公曰:「寡人思不及此!」即命以大旆易之,仍使瑕叔盈執掌。其「蝥弧」寘 於武庫,自後不用。
高渠彌曰:「臣觀周王,頗知兵法。今番交戰,不比尋常,請為『魚麗』之陣。」
莊公曰:「『魚麗陣』如何?」
高渠彌曰:「甲車二十五乘為 偏,甲士五人為伍。每車一偏在前,別用甲士五五二十五人隨後,塞其闕漏。車傷一人,伍即補之,有進無退。此陣法極堅極密,難敗易勝。」
這裡東周列國志與司馬法有出入。據考證,高渠彌的魚麗陣是將甲車每二十五乘編成一偏的戰術單位;每乘隨伴步兵分成三組圍在甲車的左右後三方保護甲車。
莊公曰:「善。」
三 軍將近繻葛,扎住營寨。

  桓王聞鄭伯出師抵敵,怒不可言,便欲親自出戰。虢公林父諫止之。次日各排陣勢,莊公傳令:「左右二軍,不可輕動。只看軍中大旆展動,一齊進兵。」
  且說桓王打點一番責鄭的說話,專待鄭君出頭打話,當陣訴說,以折其氣,鄭君雖列陣,只把住陣門,絕無動靜。桓王使人挑戰,並無人應。
將至午後, 莊公度王卒已怠,教瑕叔盈把大旆麾動,左右二拒,一齊鳴鼓,鼓聲如雷,各各奮勇前進。
且說曼伯殺入左軍,陳兵原無鬥志,即時奔散,反將周兵衝動。周公黑肩 阻遏不住,大敗而走。
再說祭足殺入右軍,只看蔡衛旗號衝突將去。二國不能抵當,各自覓路奔逃。虢公林父仗劍立於車前,約束軍人:「如有亂動者斬!」祭足不 敢逼。林父緩緩而退,不折一兵。
再說桓王在中軍,聞敵營鼓聲震天,知是出戰,准備相持。只見士卒紛紛耳語,隊伍早亂。原來望見潰兵,知左右二營有失,連中 軍也立腳不住。卻被鄭兵如牆而進,祝聃在前,原繁在後,曼伯祭足亦領得勝之兵,並力合攻。殺得車傾馬斃,將隕兵亡。
桓王傳令速退,親自斷後,且戰且走。祝 聃望見繡蓋之下,料是周王。盡著眼力覷真,一箭射去,正中周王左肩。幸裹甲堅厚,傷不甚重。祝聃催車前進,正在危急,卻得虢公林父前來救駕,與祝聃交鋒。 原繁曼伯一齊來前,各騁英雄。忽聞鄭中軍鳴金甚急,遂各收軍,桓王引兵退三十里下寨。
周公黑肩亦至,訴稱:「陳人不肯用力,以至於敗。」
桓王赧然曰:「此 朕用人不明之過也!」

  祝聃等回軍,見鄭莊公曰:「臣已射王肩,周王膽落,正待追趕,生擒那廝。何以鳴金?」
莊公曰:「本為天子不明,將德為怨,今日應敵,萬非得已。 賴諸卿之力,社稷無隕足矣,何敢多求!依你說取回天子,如何發落?即射王亦不可也。萬一重傷殞命,寡人有弒君之名矣!」
祭足曰:「主公之言是也。今吾國兵 威已立,料周王必當畏懼。宜遣使問安,稍與慇懃,使知射肩,非出主公之意。」
莊公曰:「此行非仲不可。」
命備牛十二頭,羊百隻,粟芻之物共百餘車,連夜到 周王營內。
祭足叩首再三,口稱:「死罪臣寤生,不忍社稷之隕,勒兵自衛。不料軍中不戒,有犯王躬。寤生不勝戰兢觳觫之至!謹遣陪臣足,待罪轅門,敬問無 恙。不腆敝賦,聊充勞軍之用。惟天王憐而赦之!」
桓王默然,自有慚色。
虢公林父從旁代答曰:「寤生既知其罪,當從寬宥,來使便可謝恩。」
祭足再拜稽首而 出,遍歷各營,俱問安否。

        以上懲下一定要一擊即中,今周王以天子之尊竟為鄭所敗,面子威嚴盡失,周這個會長之位坐不下去了。鄭不朝是面子問題,面子問題就應如虢公林父提議面子解決。今周王不知己實力,輕啟戰釁欲爭回面子反更受辱,是自取滅亡。
鄭莊公見好即收,更派祭足勞周王聯軍口稱誤會,給足面子與周王。這並非怕周王再發動懲罰戰,是怕其它大國學鄭借天子名攻宋之役聯合攻鄭。所以急急擺平。

  桓王兵敗歸周,不勝其忿。便欲傳檄四方,共聲鄭寤生無王之罪。
虢公林父諫曰:「王輕舉喪功,若傳檄四方,是自彰其敗也。諸侯自陳、衛、蔡三國而外,莫非鄭黨。徵兵不至,徒為鄭笑。且鄭已遣祭足勞軍謝罪,可借此赦宥,開鄭自新之路。」

桓王默然。自此更不言鄭事。

  卻說蔡侯因遣兵從周伐鄭,軍中探聽得陳國篡亂,人心不服公子佗,於是引兵襲陳。不知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2014年4月20日 星期日

東周列國志 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 敗戎兵鄭忽辭婚

 第八回 立新君華督行賂 敗戎兵鄭忽辭婚

      話說宋殤公與夷,自即位以來,屢屢用兵,單說伐鄭,已是三次了。只為對想除去威脅自己王位的堂兄弟公子馮在鄭,故忌而伐之。公子馮和殤公大家的父親是好兄弟,殤公父親宣公傳位弟穆公,穆公傳位回兄長宣公之子殤公,並將自己的兒子公子馮送去鄭國以防有心人借公子馮影響宋國的朝政。所謂一代二代表三代就嘴藐藐。上一代兄友弟及是好,但亦不可好到超過了一般人的理解,反為害了下一代。這個公子馮就是因是上一任主席承繼人的身份而受到殤公的追殺。
太宰華督素與公子馮有交,見殤公用兵於鄭,口中雖不敢 諫阻,心上好生不樂。孔父嘉是主兵之官,華督如何不怪他?每思尋端殺害,只為他是殤公重用之人,掌握兵權,不敢動手。
自伐戴一役,全軍覆沒,孔父嘉隻身逃 歸,國人頗有怨言,盡說:「宋君不恤百姓,輕師好戰,害得國中妻寡子孤,戶口耗減。」華督又使心腹人於里巷布散流言,說:「屢次用兵,皆出孔司馬主意。」 國人信以為然,皆怨司馬。華督正中其懷。又聞說孔父嘉繼室魏氏,美艷非常,世無其比,只恨不能一見。忽一日魏氏歸寧,隨外家出郊省墓。時值春月,柳色如 煙,花光似錦,正士女踏青之候。魏氏不合揭起車幰,偷覷外邊光景。華督正在郊外游玩,驀然相遇,詢知是孔司馬家眷,大驚曰:「世間有此尤物,名不虛傳 矣!」日夜思想,魂魄俱銷。「若後房得此一位美人,足夠下半世受用!除是殺其夫,方可以奪其妻。」繇此害嘉之謀益決。
  時周桓王十年春蒐之期,周人春天農忙後會打獵練兵不過只獵無懷孕的動物叫作春蒐,孔父嘉簡閱車馬,號令頗嚴。華督又使心腹人在軍中揚言:「司馬又將起兵伐鄭,昨日與太宰會議已定,所以今日治兵。」
軍士 人人恐懼,三三兩兩,俱往太宰門上訴苦,求其進言於君,休動干戈。華督故意將門閉緊,但遣閽人於門隙中,以好言撫慰。軍士求見愈切,人越聚得多了,多有帶 器械者。看看天晚,不得見太宰,吶喊起來。自古道:「聚人易,散人難。」華督知軍心已變,衷甲佩劍而出,傳命開門,教軍士立定,不許喧嘩。自己當門而立, 先將一番假慈悲的話,穩住眾心。然後說:「孔司馬主張用兵,殃民毒眾。主君偏於信任,不從吾諫。三日之內,又要大舉伐鄭。宋國百姓何罪,受此勞苦!」激得 眾軍士咬牙切齒,聲聲叫:「殺!」華督假意解勸:「你們不可造次,若司馬聞知,奏知主公,性命難保!」眾軍士紛紛都道:「我們父子親戚,連歲爭戰,死亡過 半。今又大舉出征,那鄭國將勇兵強,如何敵得他過?左右是死,不如殺卻此賊,與民除害,死而無怨!」華督又曰:「『投鼠者當忌其器』。司馬雖惡,實主公寵 幸之臣,此事決不可行!」眾軍士曰:「若得太宰做主,便是那無道昏君,吾等也不怕他!」一頭說,一頭扯住華督袍袖不放。齊曰:「願隨太宰殺害民賊!」當下 眾軍士幫助輿人,駕起車來。華督被眾軍士簇擁登車,車中自有心腹緊隨。一路呼哨,直至孔司馬私宅,將宅子團團圍住。華督吩咐:「且不要聲張,待我叩門,於 中取事。」其時黃昏將盡,孔父嘉在內室飲酒,聞外面叩門聲急,使人傳問。說是:「華太宰親自到門,有機密事相商。」孔父嘉忙整衣冠,出堂迎接。纔啟大門,外 邊一片聲吶喊,軍士蜂擁而入。孔父嘉心慌,卻待轉步。華督早已登堂,大叫:「害民賊在此,何不動手?」嘉未及開言,頭已落地。華督自引心腹,直入內室,搶 了魏氏,登車而去。魏氏在車中計施,暗解束帶,自繫其喉,比及到華氏之門,氣已絕矣。華督歎息不已。吩咐載去郊外藳葬,嚴戒同行人從,不許宣揚其事。嗟 乎!不得一夕之歡,徒造萬劫之怨,豈不悔哉!眾軍士乘機將孔氏家私,擄掠罄盡。孔父嘉止一子,名木金父,年尚幼,其家臣抱之奔魯。後來以字為氏,曰孔氏。 孔聖仲尼,即其六世之孫也。
  且說宋殤公聞司馬被殺,手足無措。又聞華督同往,大怒,即遣人召之,欲正其罪。華督稱疾不赴。殤公傳令駕車,欲親臨孔父之喪。華督聞之,急召軍 正謂曰:「主公寵信司馬,汝所知也。汝曹擅殺司馬,烏得無罪?先君穆公舍其子而立主公,主公以德為怨,任用司馬,伐鄭不休。今司馬受戮,天理昭彰。不若並 行大事,迎立先君之子,轉禍為福,豈不美哉?」軍正曰:「太宰之言,正合眾意。」於是號召軍士,齊伏孔氏之門,只等宋公一到,鼓譟而起。侍衛驚散,殤公遂 死於亂軍之手。華督聞報,衰服而至,舉哀者再。乃鳴鼓以聚群臣,胡亂將軍中一二人坐罪行誅,以掩眾目。倡言:「先君之子馮,見在鄭國,人心不忘先君,合當 迎立其子。」百官唯唯而退。華督遂遣使往鄭報喪,且迎公子馮。一面將宋國寶庫中重器行賂各國,告明立馮之故。
  且說鄭莊公見了宋使,接了國書,已知來意。便整備法駕,送公子馮歸宋為君。公子馮臨行,泣拜於地曰:「馮之殘喘,皆君所留。幸而返國,得延先 祀。當世為陪臣,不敢貳心。」莊公亦為嗚咽。公子馮回宋,華督奉之為君,是為莊公。華督仍為太宰,分賂各國,無不受納。齊侯、魯侯、鄭伯同會於稷,以定宋 公之位,使華督為相。
    
  單表齊僖公自會稷回來,中途接得警報:「今有北戎主,遣元帥大良小良,帥戎兵一萬,來犯齊界,已破祝阿,直攻歷下。守臣不能抵當,連連告急。乞 主公速回。」僖公曰:「北戎屢次侵擾,不過鼠竊狗偷而已。今番大舉入犯,若使得利而去,將來北鄙必無寧歲。」乃分遣人於魯、衛、鄭三處借兵。一面同公子 元,公孫戴仲等,前去歷城拒敵。
  卻說鄭莊公聞齊有戎患,乃召世子忽謂曰:「齊與鄭同盟,且鄭每用兵,齊必相從,今來乞師,宜速往救。」乃選車三百乘,使世子忽為大將,高渠彌副 之,祝聃為先鋒,星夜望齊國進發。聞齊僖公在歷下,逕來相見。時魯衛二國之師,尚未曾到。僖公感激無已,親自出城犒軍,與世子忽商議退戎之策。世子忽曰: 「戎用徒,易進亦易敗;我用車,難敗亦難進。然雖如此,戎性輕而不整,貪而無親,勝不相讓,敗不相救,是可誘而取也。況彼恃勝,必然輕進。若以偏師當敵, 詐為敗走,戎必來追。吾預伏兵以待之。追兵遇伏,必駭而奔,奔而逐之,必獲全勝。」僖公曰:「此計甚妙!齊兵伏於東,以遏其前;鄭兵伏於北,以逐其後。首 尾功擊,萬無一失。」世子忽領命自去北路,分作兩處埋伏去了。僖公召公子元授計:「汝可領兵伏於東門,只等戎軍來追,即忙殺出。」使公孫戴仲引一軍誘敵: 「只要輸不要贏,誘至東門伏兵之處,便算有功。」分撥已定,公孫戴仲開關搦戰。戎帥小良持刀躍馬,領著戎兵三千,出寨迎敵。兩下交鋒,約二十合。戴仲氣力 不加,回車便走,卻不進北關,繞城向東路而去。小良不捨,儘力來追。大良見戎兵得勝,盡起大軍隨後,將近東門,忽然炮聲大震,金鼓喧天,茨葦中都是伏兵, 如蜂攢蠅集。小良急叫:「中計!」撥回馬頭便走,反將大良後隊衝動,立腳不牢,一齊都奔。公孫戴仲與公子元合兵追趕。大良吩咐小良上前開路,自己斷後,且 戰且走。落後者俱被齊兵擒斬。戎兵行至鵲山,回顧追軍漸遠,喘息方定。正欲埋鍋造飯,山坳裏喊聲大舉,一枝軍馬衝出,口稱:「鄭國上將高渠彌在此」。大良 小良慌忙上馬,無心戀戰,奪路奔逃。高渠彌隨後掩殺。約行數里之程,前面喊聲又起,卻是世子忽引兵殺到,後面公子元率領齊兵亦至。殺得戎兵七零八落,四散 逃命。小良被祝聃一箭,正中腦袋,墜馬而死。大良匹馬潰圍而出,正遇著世子忽戎車,措手不及,亦被世子忽斬之。生擒甲首三百,死者無算。世子忽將大良小良 首級並甲首,都解到齊侯軍前獻功。
  僖公大喜曰:「若非世子如此英雄,戎兵安得便退?今日社稷安靖,皆世子之所賜也!」世子忽曰:「偶效微勞,何煩過譽?」於是僖公遣使止住魯衛之 兵,免勞跋涉。命大排筵席,專待世子忽。席間又說起:「小女願備箕箒」。世子忽再三謙讓。席散之後,僖公使夷仲年私謂高渠彌曰:「寡君慕世子英雄,願結姻 好。前番遣使,未蒙見允。今日寡君親與世子言之,世子執意不從,不知何意。大夫能玉成其事,請以白璧二雙,黃金百鎰為獻。」高渠彌領命,來見世子,備道齊 侯相慕之意:「若諧婚好,異日得此大國相助,亦是美事。」世子忽曰:「昔年無事之日,蒙齊侯欲婚我,我尚然不敢仰攀。今奉命救齊,幸而成功,乃受室而歸, 外人必謂我挾功求娶,何以自明?」高渠彌再三攛掇,只是不允。次日,齊僖公又使夷仲年來議婚,世子忽辭曰:「未稟父命,私婚有罪。」即日辭回本國。齊僖公 怒曰:「吾有女如此,何患無夫?」
  再說鄭世子忽回國,將辭婚之事,稟知莊公。莊公曰:「吾兒能自立功業,不患無良姻也。」祭足私謂高渠彌曰:「君多內寵,公子突、公子儀、公子亹 三人,皆有凱覦之志。世子若結婚大國,猶可籍其助援。齊不議婚,猶當請之。奈何自翦羽翼耶?吾子從行,何不諫之?」高渠彌曰:「吾亦言之,奈不聽何?」祭 足嘆息而去。

      高渠彌素與公子亹相厚,聞祭足之語,益相交結。世子忽言於莊公曰:「渠彌與子亹私通,往來甚密,其心不可測也。」莊公以世子忽之言,面責渠彌。渠彌 諱言無有,轉背即與子亹言之。子亹曰:「吾父欲用汝為正卿,為世子所阻而止,今又欲斷吾兩人之往來。父在日猶然;若父百年之後,豈復能相容乎?」高渠彌 曰:「世子優柔不斷,不能害人,公子勿憂也。」子亹與高渠彌自此與世子忽有隙。後來高渠彌弒忽立亹,蓋本於此。
  再說祭足為世子忽畫策,使之結婚於陳,修好於衛:「陳衛二國方睦,若與鄭成鼎足之勢,亦足自固。」世子忽以為然。祭足乃言於莊公,遣使如陳求 婚。陳侯從之。世子忽至陳,親迎媯氏以歸。魯桓公亦遣使求婚於齊。只因齊侯將女文姜許婚魯侯,又生出許多事來。要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2014年1月15日 星期三

東周列國志 — 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 公子翬獻諂賊隱公

第七回 公孫閼爭車射考叔 公子翬獻諂賊隱公

話說鄭莊公得了世子忽宋軍偷襲滎陽的告急文書,即時傳令班師。

夷仲年公子翬等,親到老營來見鄭伯曰:「小將等乘勝正欲進取,忽聞班師之命,何也?」

莊公奸雄多智, 隱下宋衛襲鄭之事,只云:「寡人奉命討宋,今仰仗上國兵威,割取二邑,已足當削地之刑矣。賓王上爵,王室素所尊禮,寡人何敢多求?所取郜防兩邑,齊魯各得 其一,寡人毫不敢私。」

夷仲年曰:「上國以王命徵師,敝邑奔走恐後,少效微勞,禮所當然,決不敢受邑。」謙讓再三。
莊公曰:「既公子不肯受地,二邑俱奉魯 侯,以酬公子老挑首功之勞。」

公子翬更不推辭,拱手稱謝。另差別將,領兵分守郜防二邑。不在話下。

莊公大犒三軍,臨別與夷仲年公子翬刑牲而盟:「三國同患 相恤。後有軍事,各出兵車為助。如背此言,神明不宥!」

  單說夷仲年歸國,見齊僖公,備述取防之事。僖公曰:「石門之盟,『有事相偕』,今雖取邑,理當歸鄭。」夷仲年曰:「鄭伯不受,並歸魯侯矣。」僖公以鄭伯為至公,稱嘆不已。

  再說鄭伯班師,行至中途,又接得本國文書一道,內稱:「宋衛已移兵向戴矣。」莊公笑曰:「吾固知二國無能為也!然孔父嘉不知兵,烏有自救而復遷怒者?吾當以計取之。」乃傳令四將,分為四隊,各各授計,銜枚臥鼓,並望戴國進發。
  再說宋衛合兵攻戴,又請得蔡國領兵助戰,滿望一鼓成功。忽報:「鄭國遣上將公子呂領兵救戴,離城五十里下寨。
右宰醜曰:「此乃石厚手中敗將,全 不耐戰,何足懼哉!」
少頃,又報:「戴君知鄭兵來救,開門接入去了。
孔父嘉曰:「此城唾手可得,不意鄭兵相助,又費時日。奈何?」
右宰醜曰:「戴既有幫 手,必然合兵索戰。你我同升壁壘,察城中之動靜,好做準准備。」二將方在壁壘之上,指手畫腳。忽聽連珠砲響,城上遍插鄭國旗號,公子呂全裝披掛,倚著城樓 外檻,高聲叫曰:「多賴三位將軍氣力,寡君已得戴城,多多致謝!」

鄭滅戴
原來鄭莊公設計,假稱公子呂領兵救戴,其實莊公親在戎車之中。只要哄進戴城,就將戴君逐 出,並了戴國之軍。城中連日戰守困倦,素聞鄭伯威名,誰敢抵敵?幾百世相傳之城池,不勞餘力,歸於鄭國。戴君引了宮眷,投奔西秦去了。
  孔父嘉見鄭伯白占了戴城,忿氣填胸,將兜鍪擲地曰:「吾今日與鄭誓不兩立!」
右宰醜曰:「此老奸最善用兵,必有後繼。倘內外夾攻,吾輩危矣!」
孔父嘉曰:「右宰之言,何太怯也!」正說間,忽報:「城中著人下戰書。」孔父嘉即批來日決戰。
並一面約會衛蔡二國,要將三路軍馬,齊退後二十里,以防衝突。 孔父嘉居中,蔡衛左右營,離隔不過三里。立寨甫畢,喘息未定,忽聞寨後一聲砲響,火光接天,車聲震耳。
諜者報:「鄭兵到了。」孔父嘉大怒,手持方天畫戟, 登車迎敵。只見車聲頓息,火光俱滅了。才欲回營,左邊砲聲又響,火光不絕。孔父嘉出營觀看,左邊火光又滅,右邊砲響連聲,一片火光,隱隱在樹林之外。
孔父 嘉曰:「此老奸疑軍之計。」傳令「亂動者斬!」少頃,左邊火光又起,喊聲震地,忽報:「左營蔡軍被劫。」孔父嘉曰:「吾當親往救之。」纔出營門,只見右邊 火光復熾,正不知何處軍到。孔父嘉喝教御人:「只顧推車向左。」御人著忙,反推向右去。遇著一隊兵車,互相擊刺。約莫更餘,方知是衛國之兵。彼此說明,合 兵一處,同到中營。那中營已被高渠彌據了。急回轅時,右有潁考叔,左有公孫閼,兩路兵到。公孫閼接住右宰醜,潁考叔接住孔父嘉,做兩隊廝殺。東方漸曉,孔 父嘉無心戀戰,奪路而走。遇著高渠彌,又殺一陣。孔父嘉棄了乘車,跟隨者止存二十餘人,徒步奔脫。右宰醜陣亡。三國車徒,悉為鄭所俘獲。所擄鄭國郊外人畜 輜重,仍舊為鄭所有。(此莊公之妙計也。)
  
    莊公得了戴城,又兼了三國之師,大軍奏凱,滿載而歸。莊公大排筵宴,款待從行諸將。諸將輪番獻卮上壽。
莊公面有得色。舉酒瀝地曰:「寡人賴天地 祖宗之靈,諸卿之力,戰則必勝,威加上公,於古之方伯如何?」群臣皆稱千歲。惟潁考叔嘿然。莊公睜目視之。
考叔奏曰:「君言失矣!夫方伯者,受王命為一方 諸侯之長,得專征伐;令無不行,呼無不應。今主公託言王命,聲罪於宋,周天子實不與聞。況傳檄征兵,蔡衛反助宋侵鄭,郕許小國,公然不至。方伯之威,固如 是乎?」
莊公笑曰:「卿言是也。蔡衛全軍覆沒,已足小懲。今欲問罪郕許,二國孰先?」潁考叔曰:「郕鄰於齊,許鄰於鄭。主公既欲加以違命之名,宜正告其 罪,遣一將助齊伐郕,請齊兵同來伐許。得郕則歸之齊,得許則歸之鄭,庶不失兩國共事之誼。俟事畢獻捷於周,亦可遮飾四方之耳目。」莊公曰:「善!但當次第 行之。」

鄭齊問罪郕許 齊并
乃先遣使將問罪郕許之情,告於齊侯。齊侯欣然聽允。遣夷仲年將兵伐郕,鄭遣大將公子呂率兵助之,直入其都。郕人大懼,請成於齊,齊侯受之。就遣使 跟隨公子呂到鄭,叩問伐許之期。莊公約齊侯在時來地方會面,轉央齊侯去訂魯侯同事。時周桓王八年之春也。
公子呂途中得病歸國,未幾而死。莊公哭之慟曰: 「子封不祿,吾失右臂矣!」乃厚卹其家,錄其弟公子元為大夫,時正卿位缺,莊公欲用高渠彌。世子忽密諫曰:「渠彌貪而狠,非正人也。不可重任。」莊公點 首。乃改用祭足為上卿,以代公子呂之位。高渠彌為亞卿。不在話下。


  且說是夏,齊魯二侯皆至時來,與鄭伯面訂師期。以秋七月朔,在許地取齊,二侯領命而別。鄭莊公回國,大閱軍馬,擇日祭告於太宮,聚集諸將於教 場。重制「蝥弧」大旗,建於大車之上,用鐵綰之,這大旗以錦為之,錦方一丈二尺,綴金鈴二十四個,旗上繡「奉天討罪」四大字,旗竿長三丈三尺。莊公傳令: 「有能手執大旗,步履如常者,拜為先鋒,即以輅車賜之。」言未畢,班中走出一員大將,頭帶銀盔,身穿紫袍金甲,生得黑面虯鬚,濃眉大眼。眾視之,乃大夫瑕 叔盈也。上前奏曰:「臣能執之。」隻手拔起旗竿,緊緊握定。上前三步,退後三步,仍豎立車中,略不氣喘。軍士無不喝采。瑕叔盈大叫:「御人何在?為我駕 車!」方欲謝恩,班中又走出一員大將,頭帶雉冠,綠錦抹額,身穿緋袍犀甲,口稱「執旗展步,未為希罕,臣能舞之。」眾人上前觀看,乃大夫潁考叔也。御者見 考叔口出大言,更不敢上前,且立住腳觀看。只見考叔左手撩衣,將右手打開鐵綰,從背後倒拔那旗。踴身一跳,那旗竿早拔起到手,忙將左手搭住,順勢打個轉 身,將右手托起。左旋右轉,如長槍一般,舞得呼呼的響。那面旗捲而復舒,舒而復捲,觀者盡皆駭然。莊公大喜曰:「真虎臣也!當受此車為先鋒。」言猶未畢, 班中又走出一員少年將軍,面如傅粉,唇若塗朱,頭帶束髮紫金冠,身穿織金綠袍,指著考叔大喝道:「你能舞旗,偏我不會舞,這車且留下!」大踏步上前。考叔 見他來勢兇猛,一手把著旗竿,一手挾著車轅,飛也似跑去了。那少年將軍不捨,在兵器架上,掉起一柄方天畫戟,隨後趕出教場。將至大路,莊公使大夫公孫獲傳 語解勸。那將軍見考叔已去遠,恨恨而返,曰:「此人藐我姬姓無人,吾必殺之!」那少年將軍是誰?乃是公族大夫,名喚公孫閼,字子都,乃男子中第一的美色, 為鄭莊公所寵。孟子云:「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正是此人。(平日恃寵驕橫,兼有勇力,與考叔素不相睦。)當下回轉教場,兀自怒氣勃勃。莊公誇獎其 勇曰:「二虎不得相鬥,寡人自有區處。」另以車馬賜公孫閼,並賜瑕叔盈。兩個各各謝恩而散。
  至七月朔日,莊公留祭足同世子忽守國,自統大兵望許城進發。齊魯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里下寨等候。三君相見敘禮,讓齊侯居中,魯侯居右,鄭伯居 左。是日莊公大排筵席,以當接風。齊侯袖中出檄書一紙,書中數許男不共職貢之罪,今奉王命來討。魯鄭二君俱看過,一齊拱手曰:「必如此,師出方為有名。」 約定來日庚辰,協力攻城,先遣人將討檄射進城去。
  次早三營各各放砲起兵。那許本男爵,小小國都,城不高,池不深,被三國兵車,密密扎扎,圍得水洩不漏。城內好生驚怕。只因許莊公是個有道之君, 素得民心,願為固守,所以急切未下。齊魯二君,原非主謀,不甚用力。到底是鄭將出力,人人奮勇,個個誇強。就中潁考叔,因公孫閼奪車一事,越要施逞手段。 到第三日壬午,考叔在轈車上,將「蝥弧」大旗,挾於脅下,踴身一跳,早登許城。公孫閼眼明手快,見考叔先已登城,忌其有功,在人叢中認定考叔,颼的發一冷 箭。也是考叔合當命盡,正中後心,從城上連旗倒跌下來。瑕叔盈只道考叔為守城軍士所傷,一股憤氣,太陽中迸出火星,就地取過大旗,一踴而上,遶城一轉。大 呼:「鄭君已登城矣!」眾軍士望見繡旗飄颺,認鄭伯真個登城,勇氣百倍,一齊上城。砍開城門,放齊魯之兵入來。隨後三君並入。許莊公易服雜於軍民中,逃奔 衛國去了。
  齊侯出榜安民,將許國土地,讓與魯侯。魯隱公堅辭不受。齊僖公曰:「本謀出鄭,既魯侯不受,宜歸鄭國。」鄭莊公滿念貪許,因見齊魯二君交讓,只 索佯推假遜。正在議論之際,傳報:「有許大夫百里引著一個小兒求見。三君同聲喚入。百里哭倒在地,叩首乞哀,願延太岳一線之祀。」齊侯問:「小兒何人?」 百里曰:「吾君無子,此君之弟名新臣。」齊魯二侯,各淒然有憐憫之意。鄭莊公見景生情,將計就計,就轉口曰:「寡人本迫於王命,從君討罪,若利其土地,非 義舉也。今許君雖竄,其世祀不可滅絕。既其弟見在,且有許大夫可託,有君有臣,當以許歸之。」百里曰:「臣止為君亡國破,求保全六尺之孤耳!土地已屬君掌 握,豈敢復望?」鄭莊公曰:「吾之復許,乃真心也。恐叔年幼,不任國事,寡人當遣人相助。」乃分許為二:其東偏,使百里奉新臣以居之;其西偏,使鄭大夫公 孫獲居之。名為助許,實是監守一般。齊魯二侯不知是計,以為處置妥當,稱善不已。百里同許叔拜謝了三君。三君亦各自歸國。
  
許莊公老死於衛。許叔在東偏受鄭制縛,直待鄭莊公薨後,公子忽突相爭數年,突入而復出,忽出而復入。那時鄭國擾亂,公孫獲病死,許叔方才與百里用計,乘機潛入許都,復整宗廟。此是後話。
  再說鄭莊公歸國,厚賞瑕叔盈,思念潁考叔不置。深恨射考叔之人,而不得其名。乃使從征之眾,每百人為卒,出豬一頭;二十五人為行,出犬雞各一 隻,召巫史為文,以咒詛之。公孫閼暗暗匿笑。如此咒詛,三日將畢。鄭莊公親率諸大夫往觀。纔焚祝文,只見一人蓬首垢面,逕造鄭伯面前,跪哭而言曰:「臣考 叔先登許城,何負於國?被奸臣子都挾爭車之仇,冷箭射死。臣已得請於上帝,許償臣命。蒙主君垂念,九泉懷德!」言訖,以手自探其喉;喉中噴血如注,登時氣 絕。莊公認得此人是公孫閼,急使人救之,已呼喚不醒。原來公孫閼被潁考叔附魂索命,自訴於鄭伯之前。到此方知射考叔者,即閼也。鄭莊公嗟嘆不已。感考叔之 靈,命於潁谷立廟祀之。今河南府登封縣,即潁谷故地,有潁大夫廟,又名純孝廟。洧川亦有之。
  莊公又分遣二使,將禮幣往齊魯二國稱謝。齊國無話。單說所遣魯國使臣回來,繳上禮幣,原書不啟。莊公問其緣故。
使者奏曰:「臣方入魯境,聞知魯 侯被公子翬所弒,已立新君。國書不合,不敢輕投。」
莊公曰:「魯侯謙讓寬柔,乃賢君也,何以見弒?」
使者曰:「其故臣備聞之。魯先君惠公元妃早薨,寵妾仲 子立為繼室,生子名軌,欲立為嗣。魯侯乃他妾之子也。惠公薨,群臣以魯侯年長,奉之為君。魯侯承父之志,每言:『國乃軌之國也,因其年幼,寡人暫時居攝 耳。』子翬求為太宰之官。魯侯曰:『俟軌居君位,汝自求之。』公子翬反疑魯侯有忌軌之心,密奏魯侯曰:『臣聞「利器入手,不可假人。」主公已嗣爵為君,國 人悅服,千歲而後,便當傳之子孫。何得以居攝為名,起人非望?今軌年長,恐將來不利於主,臣請殺之,為主公除此隱懮何如?魯侯掩耳曰:『汝非痴狂,安得出 此亂言!吾已使人於菟裘築下宮室,為養老計,不日當傳位於軌矣。』翬默然而退,自悔失言。誠恐魯侯將此一段話告軌,軌即位,必當治罪。夤夜往見軌,反說: 『主公見汝年齒漸長,恐來爭位。今日召我入宮,密囑行害於汝。』軌懼而問計,翬曰:『他無仁,我無義。公子必欲免禍,非行大事不可。』軌曰:『彼為君已十 一年矣,臣民信服。若大事不成,反受其殃。』翬曰:『吾已為公子定計矣。主公未立之先,曾與鄭君戰狐壤,被鄭所獲,囚於鄭大夫尹氏之家。尹氏素奉祀一神, 名曰鐘巫。主公暗地祈禱,謀逃歸於魯國。卜卦得吉,乃將實情告於尹氏。那時尹氏正不得志於鄭,乃與主公共逃至魯。遂立鐘巫之廟於城外,每歲冬月,必親自往 祭。今其時矣。祭則必館於寪大夫之家。吾預使勇士充作徒役,雜居左右,主公不疑。俟其睡熟刺之,一夫之力耳。』軌曰:『此計雖善,然惡名何以自解?』翬 曰:『吾預囑勇士潛逃,歸罪於寪大夫,有何不可?』子軌下拜曰:『大事若成,當以太宰相屈。』子翬如計而行,果弒魯侯。今軌已嗣為君,翬為太宰,討寪氏以 解罪。國人無不知之,但畏翬權勢,不敢言耳。」莊公乃問於群臣曰:「討魯與和魯,二者孰利?」祭仲曰:「魯鄭世好,不如和之。臣料魯國不日有使命至矣。」 言未畢,魯使已及館驛。莊公使人先叩其來意。言:「新君即位,特來修先君之好,且約兩國君面會訂盟。」莊公厚禮其使,約定夏四月中,於越地相見,歃血立 誓,永好無渝。自是魯鄭信使不絕。時周桓王之九年也。
髯翁讀史至此,論公子翬兵權在手,伐鄭伐宋,專行無忌,逆端已見;及請殺弟軌,隱公亦謂其亂言矣。若 暴明其罪,肆諸市朝,弟軌亦必感德。乃告以讓位,激成弒逆之惡,豈非優柔不斷,自取其禍!
  卻說宋穆公之子馮,自周平王末年奔鄭,至今尚在鄭國。忽一日傳言:「有宋使至鄭,迎公子馮回國,欲立為君。」莊公曰:「莫非宋君臣哄馮回去,欲行殺害?」祭仲曰:「且待接見使臣,自有國書。」不知書中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2014年1月8日 星期三

東周列國志 第六回 衞石碏大義滅親 鄭莊公假命伐宋

第六回 衞石碏大義滅親 鄭莊公假命伐宋     

話說石厚才勝鄭兵一陣,便欲傳令班師。諸將皆不解其意,齊來稟復州吁曰:「我兵銳氣方盛,正好乘勝進兵,如何遽退?」州吁亦以為疑,召厚問之。
厚對 曰:「臣有一言,請屏左右。」州吁麾左右使退。
厚乃曰:「鄭兵素強,且其君乃王朝卿士也。今為我所勝,足以立威。主公初立,國事未定,若久在外方,恐有內 變。」
州吁曰:「微卿言,寡人慮不及此。」
少頃,魯、陳、蔡三國,俱來賀勝,各請班師。遂解圍而去。計合圍至解圍,才五日耳。石厚自矜有功,令三軍齊唱凱 歌,擁衛州吁揚揚歸國。但聞野人歌曰:
    一雄斃,一雄興。歌舞變刀兵,何時見太平?恨無人兮訴洛京!
州吁曰:「國人尚不和也,奈何?」石厚曰:「臣父碏,昔位上卿,素為國人所信服。主公若徵之入朝,與共國政,位必定矣。」
州吁命取白璧一雙,白粟五 百鍾,候問石碏,即徵碏入朝議事。石碏託言病篤,堅辭不受。州吁又問石厚曰:「卿父不肯入朝,寡人欲就而問計,何如?」
石厚曰:「主公雖往,未必相見,臣 當以君命叩之。」
乃回家見父,致新君敬慕之意。石碏曰:「新主相召,欲何為也?」
石厚曰:「只為人心未和,恐君位不定,欲求父親決一良策。」
石碏曰:「諸 侯即位,以稟命於王朝為正。新主若能覲周,得周王錫以黻冕車服,奉命為君,國人更有何說?」
石厚曰:「此言甚當,但無故入朝,周王必然起疑,必先得人通情 於王方可。」
石碏曰:「今陳侯忠順於周王,朝聘不缺,王甚嘉寵之。吾國與陳素相親睦,近又有借兵之好。若新主親往朝陳,央陳侯通情周王,然後入覲,有何難 哉?」
石厚即將父碏之言,述於州吁。州吁大喜。當備玉帛禮儀,命上大夫石厚護駕,往陳國進發。
  石碏與陳國大夫子鍼,素相厚善。乃割指瀝血,寫下一書,密遣心腹人,竟到子鍼處,托彼呈達陳桓公。書曰:
    外臣石碏百拜致書陳賢侯殿下:衛國褊小,天降重殃,不幸有弒君之禍。此雖逆弟州吁所為,實臣之逆子厚貪位助桀。二逆不誅,亂臣賊子,行將接 踵於天下矣!老夫年耄,力不能制,負罪先公。今二逆聯車入朝上國,實出老夫之謀。幸上國拘執正罪,以正臣子之綱。實天下之幸,不獨臣國之幸也!

陳桓公看畢,問子鍼曰:「此事如何?」
子鍼對曰:「衛之惡,猶陳之惡。今之來陳,乃自送死,不能縱之。」
桓公曰:「善。」遂定下擒州吁之計。
  卻說州吁同石厚到陳,尚未知石碏之謀。一君一臣,昂然而入。陳侯使公子佗出郭迎接,留於客館安置。遂致陳侯之命,請來日太廟中相見。州吁見陳侯 禮意殷勤,不勝之喜。次日,設庭燎於太廟,陳桓公立於主位,左儐右相,擺列得甚是整齊。石厚先到,見太廟門首,立著白牌一面,上寫「為臣不忠,為子不孝 者,不許入廟!」石厚大驚,問大夫子鍼曰:「立此牌者何意?」
子鍼曰:「此吾先君之訓,吾君不敢忘也。」石厚遂不疑。須臾,州吁駕到。石厚導引下車,立於 賓位。儐相啟請入廟。州吁佩玉秉圭,方欲鞠躬行禮。
只見子鍼立於陳侯之側,大聲喝曰:「周天子有命:『只拏弒君賊州吁石厚二人,餘人俱免。』」說聲未畢, 先將州吁擒下。石厚急拔佩劍,一時著忙,不能出鞘。只用手格鬥鬥,打倒二人。廟中左右壁廂,俱伏有甲士,一齊攏來,將石厚綁縛。從車兵眾,尚然在廟外觀 望。子鍼將石碏來書宣揚一遍,眾人方知吁厚被擒,皆石碏主謀,假手於陳,天理當然,遂紛然而散。

陳侯即欲將吁厚行戮正罪。群臣皆曰:「石厚乃石碏親子,未知碏意如何。不若請衛自來議罪,庶無後言。」陳侯曰:「諸卿之言是也。」乃將君臣二人,分作兩處監禁,州吁囚於濮邑,石厚囚於本國,使其音信隔絕。遣人星夜馳報衛國,竟投石碏。
  卻說石碏自告老之後,未曾出戶。見陳侯有使命至,即命輿人駕車伺候,一面請諸大夫朝中相見。眾各駭然。石碏親到朝中,會集百官,方將陳侯書信啟 看。知吁厚已拘執在陳,專等衛大夫到,公同議罪。
百官齊聲曰:「此社稷大計,全憑國老主持。」
石碏曰:「二逆罪俱不赦,明正典刑,以謝先靈,誰肯往任其 事?」
右宰醜曰:「亂臣賊子,人得而誅之!醜雖不才,竊有公憤。逆吁之戮,醜當蒞之。」
諸大夫皆曰:「右宰足辦此事矣。但首惡州吁既已正法,石厚從逆,可 從輕議。」
石碏大怒曰:「州吁之惡,皆逆子所釀成。諸君請從輕典,得無疑我有舐犢之私乎?老夫當親自一行,手誅此賊。不然,無面目見先人之廟也!」
家臣獳 羊肩曰:「國老不必發怒,某當代往。」
石碏乃使右宰醜往濮蒞殺州吁,獳羊肩往陳蒞殺石厚。一面整備法駕,迎公子晉於邪。左丘明修傳至此,稱石碏:「為大義 而滅親,真純臣也!」
  再說右宰醜同獳羊肩同造陳都,先謁見陳桓公,謝其除亂之恩,然後分頭幹事。右宰醜至濮,將州吁押赴市曹。
州吁見醜大呼曰:「汝吾臣也,何敢犯 吾?」
右宰醜曰:「衛先有臣弒君者,吾效之耳!」
州吁俛首受刑。獳羊肩往陳都,蒞殺石厚。
石厚曰:「死吾分內。願上囚車,一見父親之面,然後就死。」
獳羊 肩曰:「吾奉汝父之命,來誅逆子。汝如念父,當攜汝頭相見也!」
遂拔劍斬之。公子晉自邢歸衛,以誅吁告於武官,重為桓公發喪,即侯位,是為宣公。尊石碏為 國老,世世為卿。從此陳衛益相親睦。
  卻說鄭莊公見五國兵解,正欲遣人打探長葛消息。忽報公子馮自長葛逃回,在朝門外候見。莊公召而問之。
公子馮訴言:「長葛已被宋兵打破,佔據了城 池。逃命到此,乞求覆護!」
言罷痛哭不已。莊公撫慰一番,仍令馮住居館舍,厚其廩餼。不一日,聞州吁被殺於濮,衛已立新君。
莊公乃曰:「州吁之事,與新君 無干。但主兵伐鄭者,宋也。寡人當先伐之。」
乃大集群臣,問以伐宋之策。
祭足進曰:「前者五國連兵伐鄭,今我若伐宋,四國必懼,合兵救宋,非勝算也。為今 之計,先使人請成於陳,再以利結魯。若魯陳結好,則宋勢孤矣。」
莊公從之,遂遣使如陳請成。陳侯不許,公子佗諫曰:「親仁善鄰,國之寶也。鄭來講好,不可 違之。」
陳侯曰:「鄭伯狡詐不測,豈可輕信?不然,宋衛皆大國,不聞講和,何乃先及我國?此乃離間之計也。況我曾從宋伐鄭,今與鄭成,宋國必怒。得鄭失 宋,有何利焉?」
遂卻鄭使不見。

鄭強陳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陳侯夾在兩個大國中間左右做人難。就如近年韓國夾在中美之間一樣。

莊公見陳不許成,怒曰:「陳所恃者,宋衛耳。衛亂初定,自顧不暇,豈能為人?俟我結好魯國,當合齊魯之眾,先報宋仇,次及 於陳。此破竹之勢也。」
祭足奏曰:「不然,鄭強陳弱,請成自我,陳必疑離間之計,所以不從。若命邊人乘其不備,侵入其境,必當大獲。因使舌辨之士,還其俘 獲,以明不欺,彼必聽從。平陳之後,徐議伐宋為當。」

莊公曰:「善。」乃使兩鄙宰率徒兵五千,假裝出獵,潛入陳界,大掠男女輜重,約百餘車。陳疆吏申報桓 公。
桓公大驚,正集群臣商議,忽報:「有鄭使潁考叔在朝門外,齎本國書求見,納還俘獲。」陳桓公問公子佗曰:「鄭使此來如何?」
公子佗曰:「通使美意,不 可再卻。」

桓公乃召潁考叔進見。考叔再拜,將國書呈上。桓公啟而觀之,略曰:
    寤生再拜奉書陳賢侯殿下:
君方膺王寵,寡人亦忝為王臣,理宜相好,共效屏藩。近者請成不獲,邊吏遂妄疑吾二國有隙,擅行侵掠。寡人聞之,臥不安枕。今將所俘人口輜重,盡數納還,遣下臣潁考叔謝罪。寡人願與君結兄弟之好。惟君許焉。

鄭莊公的信是威脅陳侯如不加盟,就準備日後同類事情經常發生越演越烈。

陳侯看畢,方知鄭之修好,出於至誠。遂優禮潁考叔,遣公子佗報聘。自是陳鄭和好。
  鄭莊公謂祭足曰:「陳已平矣,伐宋奈何?」
祭足奏曰:「宋爵尊國大,王朝且待以賓禮,不可輕伐。主公向欲朝覲,只因齊侯約會石門,又遇州吁兵 至,耽擱至今。今日宜先入周,朝見周王。然後假稱王命,號召齊魯,合兵加宋。兵至有名,萬無不勝矣。」
鄭莊公大喜曰:「卿之謀事,可謂萬全。」

時周桓王即 位已三年矣。莊公命世子忽監國,自與祭足如周,朝見周王。
  正值冬十一月朔,乃賀正之期。周公黑肩勸王加禮於鄭,以勸列國。桓王素不喜鄭,又想起侵奪麥禾之事,怒氣勃勃。謂莊公曰:「卿國今歲收成何 如?」
莊公對曰:「託賴吾王如天之福,水旱不侵。」
桓王曰:「幸而有年,溫之麥,成周之禾,朕可留以自食矣。」
莊公見桓王言語相侵,閉口無言,當下辭退。
桓王也不設宴,也不贈賄,使人以黍米十車遺之曰:「聊以為備荒之資。」
莊公甚悔此來,謂祭足曰:「大夫勸寡人入朝,今周王如此怠慢,口出怨言,以黍禾見 訕。寡人欲卻而不受,當用何辭?」
祭足對曰:「諸侯所以重鄭者,以世為卿士,在王左右也。王者所賜,不論厚薄,總曰天寵。主公若辭而不受,分明與周為隙。 鄭既失周,何以取重於諸侯乎?」

正議論間,忽報周公黑肩相訪,私以綵繒二車為贈,言語之際,備極款曲。良久辭去。
莊公問祭足曰:「周公此來何意?」
老細周桓王討厭鄭國但下屬周公黑肩卻跑去結交鄭莊公,分明有私心。
祭足對 曰:「周王有二子,長曰沱,次曰克。周王寵愛次子,屬周公使輔翼之,將來必有奪嫡之謀。故周公今日先結好我國,以為外援。主公受其綵繒,正有用處。」
莊公 曰:「何用?」
祭足曰:「鄭之朝王,鄰國莫不知之。今將周公所贈綵帛,分布於十車之上,外用錦袱覆蓋,出都之日,宣言『王賜』。再加彤弓弧矢,假說:『宋 公久缺朝貢,主公親承王命,率兵討之。』以此號召列國,責以從兵,有不應者,即係抗命。重大其事,諸侯必然信從。宋雖大國,其能當奉命之師乎!」
莊公拍祭 足肩曰:「卿真智士也!寡人一一聽卿而行。」

周桓王無論如何接待鄭莊公都只是抬高鄭國的地位。祭足這一計就是典型的壞事當好事辦,無得輸。這一事上亦可以見到周王的權威如何低落。

 東周初年諸侯間的武裝衝突都是在鄭國周圍發生的。從上圖可見鄭國是被衛宋陳蔡四國圍住,東南西北四方只有西方是周室的轄地。所以如果此四國結盟對鄭來說是要多面所戰,對四國同盟來說是向心攻擊。

  莊公出了周境,一路宣揚王命,聲播宋公不臣之罪,聞者無不以為真。
這個假傳王命的計策並不是人人可用,只是鄭國數代輔周為周重臣故此外人才信以真。
這話直傳至宋國。殤公心中驚懼,遣使密告於衛宣公。宣公乃糾合齊僖公,欲與宋 鄭兩國講和,約定月日,在瓦屋之地相會,歃血訂盟,各釋舊憾。宋殤公使人以重幣遺衛,約先期在犬邱一面,商議鄭事,然後並駕至於瓦屋。齊僖公亦如期而至。 惟鄭莊公不到。
齊侯曰:「鄭伯不來,和議敗矣!」便欲駕車回國。宋公強留與盟。齊侯外雖應承,中懷觀望之意。惟宋衛交情已久,深相結納而散。

是時周桓王欲 罷鄭伯之政。以虢公忌父代之。周公黑肩力諫,乃用忌父為右卿士,任以國政。鄭伯為左卿士,虛名而已。

莊公聞之,笑曰:「料周王不能奪吾爵也!」

後聞齊宋合 黨,謀於祭足。
祭足對曰:「齊宋原非深交,皆因衛侯居間糾合,雖然同盟,實非本心。主公今以王命並布於齊魯,即託魯侯糾合齊侯,協力討宋。魯與齊連壤,世 為婚姻,魯侯同事,齊必不違。蔡、衛、郕、許諸國,亦當傳檄召之,方見公討。有不赴者,移師伐之。」

莊公依計,遣使至魯,許以用兵之日,侵奪宋地,盡歸魯 國。公子翬乃貪橫之徒,欣然諾之。奏過魯君,轉約齊侯,與鄭在中邱取齊。齊侯使其弟夷仲年為將,出車三百乘。魯侯使公子翬為將,出車二百乘,前來助鄭。
  鄭莊公親統著公子呂、高渠彌、潁考叔,公孫閼等一班將士,自為中軍。建大纛一面,名曰「蝥弧」,上書「奉天討罪」四大字,以輅車載之。將彤弓弧 矢,懸於車上,號為卿士討罪。夷仲年將左軍,公子翬將右軍,揚威耀武,殺奔宋國。
公子翬先到老挑地方,守將引兵出迎。被公子翬奮勇當先,只一陣,殺得宋兵 棄甲曳兵,逃命不迭,被俘者二百五十餘人。公子翬將捷書飛報鄭伯,就迎至老挑下寨。相見之際,獻上俘獲。莊公大喜,稱贊不絕口,命幕府填上第一功。殺牛饗 士,安歇三日。然後分兵進取,命潁考叔同公子翬領兵功打郜城,公子呂接應;命公孫閼同夷仲年領兵攻打防城,高渠彌接應。將老營安扎老挑,專聽報捷。
  卻說宋殤公聞三國兵已入境,驚得面如土色,急召司馬孔父嘉問計。
孔父嘉奏曰:「臣曾遣人到王城打聽,並無伐宋之命。鄭託言奉命,非真命也,齊魯 特墮其術中耳。然三國既合,其勢誠不可爭鋒。為今之計,惟有一策,可令鄭不戰而退。」
殤公曰:「鄭已得利,肯遽退乎?」
孔父嘉曰:「鄭假託王命,遍召列 國。今相從者,惟齊魯兩國耳。東門之役,宋、蔡、陳、魯同事。魯貪鄭賂,陳與鄭平,皆入鄭黨,所不致者,蔡衛也。鄭君親將在此,車徒必盛,其國空虛。主公 誠以重賂,遣使告急於衛,使糾合蔡國,輕兵襲鄭。鄭君聞己國受兵,必返旆自救。鄭師既退,齊魯能獨留乎?」
殤公曰:「卿策雖善,然非卿親往,衛兵未必即 動。」孔父嘉曰:「臣當引一枝兵,為蔡鄉導。」
  殤公即簡車徒二百乘,命孔父嘉為將,攜帶黃金白璧綵緞等物,星夜來到衛國,求衛君出師襲鄭。衛宣公受了禮物,遣右宰醜率兵同孔父嘉從間道出其不 意,直逼滎陽。世子忽同祭足急忙傳令守城,已被宋衛之兵,在郭外大掠一番,擄去人畜輜重無算。右宰醜便欲攻城,孔父嘉曰:「凡襲人之兵,不過乘其無備,得 利即止。若頓師堅城之下,鄭伯還兵來救,我腹背受敵,是坐困耳。不若借徑於戴,全軍而返。度我兵去鄭之時,鄭君亦當去宋矣。」
右宰醜從其言,使人假道於 戴。戴人疑其來襲己國,閉上城門,授兵登陴。孔父嘉大怒,離戴城十里,同右宰醜分作前後兩寨,準備攻城。戴人固守,屢次出城交戰,互有斬獲。孔父嘉遣使往 蔡國乞兵相助。不在話下。此時潁考叔等已打破郜城,公孫閼等亦打破防城,各遣人於鄭伯老營報捷。恰好世子忽告急文書到來。不知鄭伯如何處置,再看下回分 解。

2013年12月25日 星期三

東周列國志 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 助衞逆魯宋興兵

 東周列國志 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 助衞逆魯宋興兵

    卻說鄭莊公聞公孫滑起兵前來侵伐,問計於群臣。
公子呂曰:「『斬草留根,逢春再發。』公孫滑逃死為幸,反興衛師。此衛侯不知共叔襲鄭之罪,故起兵助 滑,以救祖母為辭也。依臣愚見,莫如修尺一之書,致於衛侯,說明其故,衛侯必抽兵回國。滑勢既孤,可不戰而擒矣。」
公曰:「然。」遂遣使致書於衛。衛桓公 得書,讀曰:
    寤生再拜奉書,衛侯賢侯殿下:家門不幸,骨肉相殘,誠有愧於鄰國。然封京賜土,非寡人之不友;恃寵作亂,實叔段之不恭。寡人念先人世守為 重,不得不除。母姜氏,以溺愛叔段之故,內懷不安,避居潁城,寡人已自迎歸奉養。今逆滑昧父之非,奔投大國。賢侯不知其非義,師徒下臨敝邑。自反並無得 罪,惟賢侯同聲亂賊之誅,勿傷吾齒之誼。敝邑幸甚!
    衛桓公覽罷,大驚曰:「叔段不義,自取滅亡。寡人為滑興師,實為助逆。」
遂遣使收回本國之兵。使者未到,滑兵乘廩延無備,已攻下了。鄭莊公大怒,命 大夫高渠彌出車二百乘,來爭廩延。時衛兵已撤回,公孫滑勢孤不敵,棄了廩延,仍奔衛國。公子呂乘勝追逐,直抵衛郊。衛桓公大集群臣,問戰守之計。
公子州吁 進曰:「水來土掩,兵至將迎,又何疑焉?」
大夫石碏奏曰:「不可,不可!鄭兵之來,繇我助滑為逆所致。前鄭伯有書到,我不若以書答之,引咎謝罪。不勞師 徒,可卻鄭兵。」
衛侯曰:「卿言是也。」
即命石碏作書,致於鄭伯。書曰:
    完再拜上,王卿士鄭賢侯殿下:寡人誤聽公孫滑之言,謂上國殺弟囚母,使孫姪無竄身之地,是以興師。今讀來書,備知京城太叔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廩延之兵,倘蒙鑒察,當縛滑以獻,復修舊好。惟賢侯圖之!
鄭莊公覽書曰:「衛既服罪,寡人又何求焉?」
  卻說國母姜氏,聞莊公興師伐衛,恐公孫滑被殺,絕了太叔之後,遂向莊公哀求:「乞念先君武公遺體,存其一命!」
莊公既礙姜氏之面,又度公孫滑孤 立無援,不能有為。乃回書衛侯,書中但言「奉教撤兵,言歸於好。滑雖有罪,但逆弟止此一子,乞留上國,以延段祀。」一面取回高渠彌之兵。公孫滑老死於衛。 此是後話。

  卻說周平王因鄭莊公久不在位,偶因虢公忌父來朝,言語相投,遂謂虢公曰:「鄭侯父子秉政有年,今久不供職,朕欲卿權理政務,卿不可辭。」
虢公叩 首曰:「鄭伯不來,必國中有事故也。臣若代之,鄭伯不惟怨臣,且將怨及王矣。臣不敢奉命!」再三謝辭,退歸本國。
原來鄭莊公身雖在國,留人於王都,打聽朝 中之事,動息傳報。今日平王欲分政於虢公,如何不知。即日駕車如周,朝見已畢,奏曰:「臣荷聖恩,父子相繼秉政。臣實不才,有忝職位,願拜還卿士之爵,退 就藩封,以守臣節。」
平王曰:「卿久不蒞任,朕心懸懸。今見卿來,如魚得水,卿何故出此言耶?」
莊公又奏曰:「臣國中有逆弟之變,曠職日久。今國事粗完, 星夜趨朝。聞道路相傳,謂吾王有委政虢公之意。臣才萬分不及虢公,安敢尸位,以獲罪於王乎?」
平王見莊公說及虢公之事,心慚面赤,勉強言曰:「朕別卿許 久,亦知卿國中有事,欲使虢公權管數日,以候卿來。虢公再三辭讓,朕已聽其還國矣。卿又何疑焉?」
莊公又奏曰:「夫政者,王之政也,非臣一家之政也。用人 之柄,王自操之。虢公才堪佐理,臣理當避位。不然,群臣必以臣為貪於權勢,昧於進退。惟王察之!」
平王曰:「卿父子有大功於國,故相繼付以大政,四十餘 年,君臣相得。今卿有疑朕之心,朕何以自明!卿如必不見信,朕當命太子狐,為質於鄭,何如?」
莊公再拜辭曰:「從政罷政,乃臣下之職,焉有天子委質於臣之 禮?恐天下以臣為要君,臣當萬死!」
平王曰:「不然。卿治國有方,朕欲使太子觀風於鄭,因以釋目下之疑。卿若固辭,是罪朕也。」
莊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 曰:「依臣等公議,王不委質,無以釋鄭伯之疑;若獨委質,又使鄭伯乖臣子之義。莫若君臣交質,兩釋猜忌,方可全上下之恩。」
平王曰:「如此甚善!」
莊公使 人先取世子忽待質於周,然後謝恩。周太子狐,亦如鄭為質。

                   史官評論周鄭交質之事,以為君臣之分,至此盡廢矣。

    自交質以後,鄭伯留周輔政,一向無事。
魯隱公三年,(前720年),據春秋記載: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
平王在位五十一年而崩。
鄭伯與周公黑肩同攝朝政。使世子忽歸鄭,迎回太子狐來周嗣位。太子狐痛父之死,未得侍疾含殮,哀痛過甚,到周而薨。其子林嗣立,是為桓王。眾諸侯俱來奔喪,並謁新天子。虢公忌父先到,舉動皆合禮數,人人愛之。
  桓王傷其父以質鄭身死,且見鄭伯久專朝政,心中疑懼,私與周公黑肩商議曰:「鄭伯曾質先太子於國,意必輕朕。君臣之間,恐不相安。虢公執事甚 恭,朕欲畀之以政,卿意以為何如?」
周公黑肩奏曰:「鄭伯為人慘刻少恩,非忠順之臣也。但我周東遷洛邑,晉鄭功勞甚大,今改元之日,遽奪鄭政,付於他手, 鄭伯憤怒,必有跋扈之舉,不可不慮。」
桓王曰:「朕不能坐而受制,朕意決矣。」
  次日,桓王早朝,謂鄭伯曰:「卿乃先王之臣,朕不敢屈在班僚。卿其自安。」
莊公奏曰:「臣久當謝政,今即拜辭。」遂忿忿出朝。謂人曰:「孺子負 心,不足輔也!」即日駕車回國。世子忽率領眾官員出郭迎接,問其歸國之故。莊公將桓王不用之語,述了一遍,人人俱有不平之意。
大夫高渠彌進曰:「吾主兩世 輔周,功勞甚大。況前太子質於吾國,未嘗缺禮。今舍吾主而用虢公,大不義也!何不興師打破周城,廢了今王,而別立賢胤?天下諸侯,誰不畏鄭,方伯之業可成 矣!」
潁考叔曰:「不可!君臣之倫,比於母子。主公不忍仇其母,何忍仇其君?但隱忍歲餘,入周朝覲,周王必有悔心。主公勿以一朝之忿,而傷先公死節之 義。」
大夫祭足曰:「以臣愚見,二臣之言,當兼用之。臣願帥兵直抵周疆,託言歲凶,就食溫洛之間。若周王遣使責讓,吾有辭矣。如其無言,主公入朝未晚。」 莊公准奏,命祭足領了一枝軍馬,聽其便宜行事。

  祭足巡到溫洛界首:說「本國歲凶乏食,向溫大夫求粟千鍾。」溫大夫以未奉王命,不許。祭足曰:「方今二麥正熟,儘可資食。我自能取,何必求 之!」遂遣士卒各備鐮刀,分頭將田中之麥,盡行割取,滿載而回。祭足自領精兵,往來接應。溫大夫知鄭兵強盛,不敢相爭。祭足於界上休兵三月有餘,再巡至成 周地方。時秋七月中旬,見田中早稻已熟,吩咐軍士假扮作商人模樣,將車埋伏各村里,三更時分,一齊用力將禾頭割下,五鼓取齊。成周效外,稻禾一空。比及守 將知覺,點兵出城,鄭兵已去之遠矣。兩處俱有文書到於洛京,奏聞桓王,說鄭兵盜割麥禾之事。桓王大怒,便欲興兵問罪。
周公黑肩奏曰:「鄭祭足雖然盜取禾 麥,乃邊庭小事,鄭伯未必得知。以小忿而棄懿親,甚不可也。若鄭伯心中不安,必然親來謝罪修好。」桓王准奏,但命沿邊所在,加意堤防,勿容客兵入境。其芟 麥刈禾一事,並不計較。

管理跋扈的下屬是要點權術,有時下屬會像這個鄭莊公一樣搞小動作試試上司的功力。以這個例子,周王可以 遣使再送麥粟與鄭聲稱舒其歲凶,一來可佈天德突顯鄭莊公的小心眼,再要求鄭莊公嚴懲犯事之人,相信鄭莊公亦要給周王一個交代。

  鄭伯見周王全無責備之意,果然心懷不安,遂定入朝之議。正欲起行,忽報:「齊國有使臣到來。」莊公接見之間,使臣致其君僖公之命,約鄭伯至石門 相會。莊公正欲與齊相結,遂赴石門之約。二君相見,歃血訂盟,約為兄弟,有事相偕。齊侯因問:「世子忽曾婚娶否?」鄭伯對以「未曾」。僖公曰:「吾有愛 女,年雖未笄,頗有才慧。倘不棄嫌,願為待年之婦。」鄭莊公唯唯稱謝。及返國之日,向世子忽言之。忽對曰:「妻者齊也,故曰配偶。今鄭小齊大,大小不倫, 孩兒不敢仰攀。」
莊公曰:「請婚出於彼意,若與齊為甥舅,每事可以仰仗,吾兒何以辭之?」
忽又對曰:「丈夫志在自立,豈可仰仗於婚姻耶?」莊公喜其有志, 遂不強之。後來齊使至鄭,聞鄭世子不願就婚,歸國奏知僖公。僖公歎曰:「鄭世子可謂謙讓之至矣!吾女年幼,且俟異日再議可也。」
  忽一日,鄭莊公正與群臣商議朝周之事,適有衛桓公訃音到來,莊公詰問來使,備知公子州吁弒君之事。莊公頓足歎曰:「吾國行且被兵矣!」群臣問曰:「主公何以料之?」莊公曰:「州吁素好弄兵,今既行篡逆,必以兵威逞志。鄭衛素有嫌隙,其試兵必先及鄭,宜預備之。」
  且說衛州吁如何弒君?原來衛莊公之夫人,乃齊東宮得臣之妹,名曰莊姜,貌美而無子。次妃乃陳國之女,名曰厲媯,亦不生育。厲媯之妹,名曰戴媯, 隨姊嫁衛,生子曰完,曰晉。莊姜性不嫉妒,育完為己子,又進宮女於莊公,莊公嬖幸之,生子州吁。州吁性暴戾好武,喜於談兵。莊公溺愛州吁,任其所為。
大夫 石碏嘗諫莊公曰:「臣聞愛子者,教以義方,弗納於邪。夫寵過必驕,驕必生亂。主公若欲傳位於吁,便當立為世子。如其不然,當稍裁抑之,庶無驕奢淫佚之 禍。」
莊公不聽。石碏之子石厚,與州吁交好,時嘗並車出獵,騷擾民居。石碏將厚鞭責五十,鎖禁空房,不許出入。厚踰牆而出,遂住州吁府中,一飯必同,竟不 回家。石碏無可奈何。
後莊公薨,公子完嗣位,是為桓公。
桓公生性懦弱。石碏知其不能有為,告老在家,不與朝政。州吁益無忌憚,日夜與石厚商量篡奪之計。

桓公的情況與鄭莊公一樣,所不同的是莊公有防備而桓公則無防備結果被殺。

其 時平王崩訃適至,桓王林新立,衛桓公欲如周弔賀。
石厚謂州吁曰:「大事可成矣!明日主公往周,公子可設餞於西門,預伏甲士五百於門外,酒至數巡,袖出短劍 而刺之。手下有不從者,即時斬首。諸侯之位,唾手可得。」
州吁大悅。預命石厚領壯士五百,埋伏西門之外。州吁自駕車,迎桓公至於行館,早已排下筵席。
州吁 躬身進酒曰:「兄侯遠行,薄酒奉餞。」
桓公曰:「又教賢弟費心。我此行不過月餘便回,煩賢弟暫攝朝政,小心在意。」
州吁曰:「兄侯放心。」
酒至半巡,州吁 起身滿斟金盞,進於桓公。桓公一飲而盡,亦斟滿杯回敬州吁。州吁雙手去接,詐為失手,墜盞於地,慌忙拾取,親自洗滌。桓公不知其詐,命取盞更斟,欲再送州 吁。州吁乘此機會,急騰步閃至桓公背後,抽出短劍,從後刺之。刃透於胸,即時傷重而薨。時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
從駕諸臣,素知州吁武力勝眾,石厚又引 五百名甲士圍住公館,眾人自度氣力不加,只得降順。以空車載屍殯殮,託言暴疾。
州吁遂代立為君。拜石厚為上大夫。桓公之弟晉,逃奔邢國去了。
  州吁即位三日,聞外邊沸沸揚揚,盡傳說弒兄之事。
乃召上大夫石厚商議曰:「欲立威鄰國,以脅制國人,問何國當伐?」
石厚奏:「鄰國俱無嫌隙。惟 鄭國昔年討公孫滑之亂,曾來攻伐。先君莊公服罪求免,此乃吾國之恥。主公若用兵,非鄭不可。」
州吁曰:「齊鄭有石門之盟,二國結連為黨,衛若伐鄭,齊必救 之,一衛豈能敵二國?」
石厚奏曰:「當今異姓之國,惟宋稱公為大。同姓之國,惟魯稱叔父為尊。主公欲伐鄭,必須遣使於宋魯,求其出兵相助,並合陳蔡之師, 五國同事,何憂不勝?」
州吁曰:「陳蔡小國,素順周王。鄭與周新隙,陳蔡必知之,呼使伐鄭,不愁不來。若宋魯大邦,焉能強乎?」
石厚又奏曰:「主公但知其 一,不知其二。昔宋穆公受位於其兄宣公,穆公將死,思報兄之德,乃舍其子馮,而傳位於兄之子與夷。馮怨父而嫉與夷,出奔於鄭。鄭伯納之,常欲為馮起兵伐 宋,奪取與夷之位。今日勾連伐鄭,正中其懷。若魯之國事,乃公子翬秉之。翬兵權在手,覷魯君如無物。如以重賂結公子翬,魯兵必動無疑矣。」
  州吁大悅,即日遣使往魯、陳、蔡三處去訖,獨難使宋之人。石厚薦一人姓寧,名翊,乃中牟人也。「此人甚有口辨,可以遣之。」州吁依言,命寧翊如 宋請兵。
宋殤公問曰:「伐鄭何意?」
寧翊曰:「鄭伯無道,誅弟囚母。公孫滑亡命敝邑,又不能容,興兵來討,先君畏其強力,腆顏謝服。今寡君欲雪先君之恥, 以大國同仇,是以借助。」
殤公曰:「寡人與鄭素無嫌隙,子曰同仇,得無過乎?」
寧翊曰:「請屏左右,翊得畢其說。」殤公即麾去左右,側席問曰:「何以教 之?」
寧翊曰:「君侯之位,受之誰乎?」
殤公曰:「傳之吾叔穆公也。」
寧翊曰:「父死子繼,古之常理。穆公雖有堯舜之心,奈公子馮每以失位為恨,身居鄰 國,其心須臾未嘗忘宋也。鄭納公子馮,其交已固,一旦擁馮興師,國人感穆公之恩,不忘其子,內外生變,君侯之位危矣!今日之舉,名曰伐鄭,實為君侯除心腹 之患也。君侯若主其事,敝邑悉起師徒,連魯、陳、蔡三國之兵,一齊效勞,鄭之滅亡可待矣!」
宋殤公原有忌公子馮之心,這一席話,正投其意,遂許興師。
大司馬孔父嘉,乃殷湯王之後裔,為人正直無私。聞殤公聽衛起兵,諫曰:「衛使不可聽也!若以鄭伯弒弟囚母為罪,則州吁弒兄篡位,獨非罪乎?願主公思之。」
殤公 已許下寧翊,遂不聽孔父嘉之諫,刻日興師。
  魯公子翬接了衛國重賂,不繇隱公作主,亦起重兵來會。陳蔡如期而至,自不必說。宋公爵尊,推為盟主。衛石厚為先鋒,州吁自引兵打後,多齎糧草,犒勞四國之兵。五國共甲車一千三百乘,將鄭東門圍得水洩不通。
  鄭莊公問計於群臣,言戰言和,紛紛不一。
莊公笑曰:「諸君皆非良策也。州吁新行篡逆,未得民心,故託言舊怨,借兵四國,欲立威以壓眾耳。魯公子 翬貪衛之賂,事不繇君,陳蔡與鄭無仇,皆無必戰之意。只有宋國忌公子馮在鄭,實心協助。吾將公子馮出居長葛,宋兵必移。再令子封引徒兵五百,出東門單搦衛 戰,詐敗而走。州吁有戰勝之名,其志已得,國事未定,豈能久留軍中,其歸必速。吾聞衛大夫石碏,大有忠心,不久衛將有內變。州吁自顧不暇,安能害我乎?」
乃使大夫瑕叔盈引兵一枝,護送公子馮往長葛去訖。
莊公使人於宋曰:「公子馮逃死敝邑,敝邑不忍加誅。今令伏罪於長葛,惟君自圖之。」
宋殤公果然移兵去圍長 葛。蔡、陳、魯三國之兵,見宋兵移動,俱有返旆之意。忽報公子呂出東門單搦衛戰,三國登壁壘上袖手觀之。
  卻說石厚引兵與公子呂交鋒,未及數合,公子呂倒拖畫戟而走,石厚追至東門,門內接應入去。石厚將東門外禾稻盡行芟刈,以勞軍士,傳令班師。州
吁曰:「未見大勝,如何便回?」石厚屏去左右,說出班師之故。州吁大悅。畢竟石厚所說甚話,且看下回分解。

2013年12月15日 星期日

東周列國志 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 鄭莊公掘地見母

 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 鄭莊公掘地見母

        話說平王東遷,車駕至於洛陽,見市井稠密,宮闕壯麗,與鎬京無異,心中大喜。京都既定,四方諸侯,莫不進表稱賀,貢獻方物。惟有荊國不到,平王議欲 征之。群臣諫曰:「蠻荊久在化外,宣王始討而服之。每年止貢菁茅一車,以供祭祀縮酒之用,不責他物,所以示羈縻之意。今遷都方始,人心未定,倘王師遠討, 未卜順逆。且宜包容,使彼懷德而來。如或始終不悛,俟兵力既足,討之未晚。」自此南征之議遂息。
  秦襄公告辭回國。平王曰:「今岐豐之地,半被犬戎侵據。卿若能驅逐犬戎,此地盡以賜卿,少酬扈從之勞。永作西藩,豈不美哉?」秦襄公稽首受命而 歸。即整頓戎馬,為滅戎之計。不及三年,殺得犬戎七零八落,其大將孛丁滿也速等,俱死於戰陣。戎主遠遁西荒。岐豐一片,盡為秦有,闢地千里,遂成大國。
    
  卻說秦乃帝顓頊之裔。其後人名皐陶,自唐堯時為士師官。
皐陶子伯翳,佐大禹治水,烈山焚澤,驅逐猛獸,以功賜姓曰嬴,為舜主畜牧之事。
伯翳生二 子:若木,大廉。若木封國於徐,夏商以來,世為諸侯。至紂王時,大廉之後,有蜚廉者,善走,日行五百里;其子惡來有絕力,能手裂虎豹之皮。父子俱以材勇, 為紂幸臣,相助為虐。武王克商,誅蜚廉並及惡來。
蜚廉少子曰季勝,其曾孫名造父,以善御得幸於周穆王,封於趙,為晉趙氏之祖。其後有非子者,居犬邱,善於 養馬,周孝王用之,命畜馬於汧渭二水之間,馬大蕃息。孝王大喜,以秦地封非子為附庸之君,使續嬴祀,號為嬴秦。
傳六世至襄公,以勤王功封秦伯,又得岐豐之 地,勢益強大,定都於雍,始與諸侯通聘。襄公薨,子文公立。時平王十五年也。
  一日,文公夢酈邑之野,有黃蛇自天而降,止於山坂。頭如車輪,下屬於地,其尾連天。俄頃化為小兒,謂文公曰:「我上帝之子也。帝命汝為白帝,以 主西方之祀。」言訖不見。明日,召太史敦占之。敦奏曰:「白者,西方之色。君奄有西方,上帝所命,祠之必當獲福。」乃於鄜邑築高臺,立白帝廟,號曰鄜畤, 用白牛祭之。
       又陳倉人獵得一獸,似豬而多刺,擊之不死,不知其名,欲牽以獻文公。(可能是現代的箭豬)路間,遇二童子,指曰:「此獸名曰『蝟』,常伏地中,啖死人腦,若捶其首 即死。」蝟亦作人言曰:「二童子乃雉精,名曰『陳寶』,得雄者王,得雌者霸。」二童子被說破,即化為野雞飛去。其雌者,止於陳倉山之北坂,化為石雞。視 蝟,亦失去矣。獵人驚異,奔告文公。文公復立陳寶祠於陳倉山。
        又終南山,有大梓樹,文公欲伐為殿材,鋸之不斷,砍之不入,忽大風雨,乃止。有一人夜宿山 下,聞眾鬼向樹賀喜,樹神亦應之。一鬼曰:「秦若使人被其髮,以朱絲繞樹,將奈之何?」樹神默然。明日,此人以鬼語告於文公。文公依其說,復使人伐之,樹 隨鋸而斷。有青牛從樹中走出,逕投雍水。其後近水居民,時見青牛出水中。文公聞之,使騎士候而擊之。牛力大,觸騎士倒地。騎士髮散被面,牛懼更不敢出。文 公乃制髦頭於軍中,復立怒特祠,以祭大梓之神。
  時魯惠公聞秦國僭祀上帝,亦遣太宰讓到周,請用郊禘之禮。平王不許。惠公曰:「吾祖周公有大勳勞於王室。禮樂吾祖之所制作,子孫用之何傷?況天 子不能禁秦,安能禁魯?」遂僭用郊禘,比於王室。平王知之,不敢問也。自此王室日益卑弱,諸侯各自擅權,互相侵伐,天下紛紛多事矣。

       所謂防微杜漸,很多事情都是由小事日積月累演變 出來的。先是荊國不到賀平王遷都,平王就算不出兵懲罰荊國都要派大臣到荊國責問,務要取得貢物。但平王不了了之。同樣秦魯私祭天帝平王不能禁,更是失去管治權威。要知道中國歷代皇朝都是用天命所歸來彰顯其統治的正統性。所以皇帝自稱天子亦只有皇帝才能祭天。如果任由諸侯祭天,則皇帝的合法就沒有了。
        小弟記得當年在一好友辦的公司上班。敝友做人忠直,對下屬如家人。後來公司倒閉,敝友問小弟其失敗原因。小弟對曰閣下每早十時上班,公司的經理們十一時才出現。會計部三年都整理不出公司的賬目,採購部連老板親自查問進貨價都要得採購部經理同意才會透露。多年來閣下放任不理。事實上由閣下的經理比你還晚上班的一日開始公司倒閉已經是遲早的事了。

  再說鄭世子掘突嗣位,是為武公。武公乘周亂,並有東虢及鄶地,遷都於鄶,謂之新鄭。以滎陽為京城,設關於制邑。
       鄭兼併小國平王不能禁。
       鄭自是亦遂強大,與衛武公同為周 朝卿士。平王十三年,衛武公薨,鄭武公獨秉周政。只為鄭都滎陽,與洛邑鄰近,或在朝,或在國,往來不一。這也不在話下。
卻說鄭武公夫人,是申侯之女姜氏。 所生二子,長曰寤生,次曰段。為何喚做寤生?原來姜氏夫人分娩之時,不曾坐蓐,在睡夢中產下,醒覺方知。姜氏吃了一驚,以此取名寤生,心中便有不快之意。 及生次子段,長成得一表人才,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又且多力善射,武藝高強。姜氏心中偏愛此子,若襲位為君,豈不勝寤生十倍?屢次向其夫武公,稱道次子之 賢,宜立為嗣。武公曰:「長幼有序,不可紊亂。況寤生無過,豈可廢長而立幼乎?」遂立寤生為世子。只以小小共城,為段之食邑,號曰共叔。姜氏心中愈加不 悅。
       及武公薨,寤生即位,是為鄭莊公,仍代父為周卿士。姜氏夫人見共叔無權,心中怏怏。乃謂莊公曰:「汝承父位,享地數百里,使同胞之弟,容身蕞爾,於心 何忍!」莊公曰:「惟母所欲。」姜氏曰:「何不以制邑封之?」莊公曰:「制邑巖險著名,先王遺命,不許分封。除此之外,無不奉命。」姜氏曰:「其次則京城 亦可。」莊公默然不語。姜氏作色曰:「再若不允,惟有逐之他國,使其別圖仕進,以餬口耳。」莊公連聲曰:「不敢,不敢!」遂唯唯而退。
  次日升殿,即宣共叔段欲封之。大夫祭足諫曰:「不可。天無二日,民無二君。京城有百雉之雄,地廣民眾,與滎陽相等。況共叔,夫人之愛子,若封之 大邑,是二君也!恃其內寵,恐有後患。」莊公曰:「我母之命,何敢拒之?」遂封共叔於京城。共叔謝恩已畢,入宮來辭姜氏。姜氏屏去左右,私謂段曰:「汝兄 不念同胞之情,待汝甚薄。今日之封,我再三懇求,雖則勉從,中心未必和順。汝到京城,宜聚兵蒐乘,陰為準備。倘有機會可乘,我當相約。汝興襲鄭之師,我為 內應,國可得也。汝若代了寤生之位,我死無憾矣!」共叔領命,遂往京城居住。自此國人改口,俱稱為京城太叔。開府之日,西鄙北鄙之宰,俱來稱賀。太叔段謂 二宰曰:「汝二人所掌之地,如今屬我封土,自今貢稅,俱要到我處交納,兵車俱要聽我徵調,不可違誤。」二宰久知太叔為國母愛子,有嗣位之望。今日見他丰采 昂昂,人才出眾,不敢違抗,且自應承。太叔託名射獵,逐日出城訓練士卒,並收二鄙之眾,一齊造入軍冊。又假出獵為由,襲取鄢及廩延。兩處邑宰逃入鄭國,遂 將太叔引兵取邑之事,備細奏聞莊公。莊公微笑不言。
班中有一位官員,高聲叫曰:「段可誅也!」莊公抬頭觀看,乃是上卿公子呂。
莊公曰:「子封有何高論?」
公子呂奏曰:「臣聞『人臣無將,將則必誅。』今太叔內挾母后之寵,外恃京城之固,日夜訓兵講武,其志不篡奪不已。主公假臣偏師,直造京城,縛段而歸,方絕 後患。」
莊公曰:「段惡未著,安可加誅。」
子封曰:「今兩鄙被收,直至廩延,先君土地,豈容日割?」
莊公笑曰:「段乃姜氏之愛子,寡人之愛弟。寡人寧可失 地,豈可傷兄弟之情,拂國母之意乎!」
公子呂又奏曰:「臣非慮失地,實慮失國也,今人心皇皇,見太叔勢大力強,盡懷觀望。不久都城之民,亦將貳心。主公今 日能容太叔,恐異日太叔不能容主公,悔之何及?」
莊公曰:「卿勿妄言,寡人當思之。」
公子呂出外,謂正卿祭足曰:「主公以宮闈之私情,而忽社稷之大計,吾 甚憂之!」
祭足曰:「主公才智兼人,此事必非坐視,只因大庭耳目之地,不便洩露。子貴戚之卿也,若私叩之,必有定見。」
公子呂依言,直叩宮門,再請莊公求 見。
莊公曰:「卿此來何意?」
公子呂曰:「主公嗣位,非國母之意也。萬一中外合謀,變生肘腋,鄭國非主公之有矣。臣寢食不寧,是以再請!」
莊公曰:「此事 干礙國母。」
公子呂曰:「主公豈不聞周公誅管蔡之事乎?(此言三監之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望早早決計。」
莊公曰:「寡人籌之熟矣!段雖不道,尚未顯然叛逆。我若加 誅,姜氏必從中阻撓,徒惹外人議論,不惟說我不友,又說我不孝。我今置之度外,任其所為。彼恃寵得志,肆無忌憚。待其造逆,那時明正其罪,則國人必不敢 助,而姜氏亦無辭矣。」(莊公欲擒先縱)
公子呂曰:「主公遠見,非臣所及。但恐日復一日,養成勢大,如蔓草不可芟除,可奈何?主公若必欲俟其先發,宜挑之速來。」
莊公曰: 「計將安出?」(莊公假仁假義要公子呂開口教其引蛇出洞)
公子呂曰:「主公久不入朝,無非為太叔故也。今聲言如周,太叔必謂國內空虛,興兵爭鄭。臣預先引兵伏於京城近處,乘其出城,入而據之。主公 從廩延一路殺來,腹背受敵,太叔雖有沖天之翼,能飛去乎?」
莊公曰:「卿計甚善,慎毋洩之他人。」
公子呂辭出宮門,歎曰:「祭足料事,可謂如神矣。」
  次日早朝,莊公假傳一令,使大夫祭足監國,自己往周朝面君輔政。姜氏聞知此信,心中大喜曰:「段有福為君矣!」遂寫密信一通,遣心腹送到京城, 約太叔五月初旬,興兵襲鄭。時四月下旬事也。公子呂預先差人伏於要路,獲住賷書之人,登時殺了,將書密送莊公。莊公啟緘看畢,重加封固,別遣人假作姜氏所 差,送達太叔。索有回書,以五月初五日為期,要立白旗一面於城樓,便知接應之處。莊公得書,喜曰:「段之供招在此,姜氏豈能庇護耶!」遂入宮辭別姜氏,只 說往周,卻望廩延一路徐徐而進。公子呂率車二百乘,於京城鄰近埋伏。自不必說。
  卻說太叔接了母夫人姜氏密信,與其子公孫滑商議,使滑往衛國借兵,許以重賂。自家盡率京城二鄙之眾,託言奉鄭伯之命,使段監國,祭纛犒軍,揚揚 出城。公子呂預遣兵車十乘,扮作商賈模樣,潛入京城。只等太叔兵動,便於城樓放火。公子呂望見火光,即便殺來。城中之人,開門納之。不勞餘力,得了京城。 即時出榜安民,榜中備說莊公孝友,太叔背義忘恩之事。滿城人都說太叔不是。
  再說:太叔出兵,不上二日,就聞了京城失事之信。心下慌忙,星夜回轅。屯扎城外,打點攻城。只見手下士卒紛紛耳語。原來軍伍中有人接了城中家 信,說:「莊公如此厚德,太叔不仁不義。」一人傳十,十人傳百,都道:「我等背正從逆,天理難容。」哄然而散。
(共叔手下士卒以為是陪伴共叔往鄶監國,怎知原來是被利用作亂,當然一哄而散。)
太叔點兵,去其大半,知人心已變,急望鄢邑 奔走,再欲聚眾。不道莊公兵已在鄢。乃曰:「共吾故封也。」於是走入共城,閉門自守。莊公引兵攻之。那共城區區小邑,怎當得兩路大軍?如泰山壓卵一般,須 臾攻破。太叔聞莊公將至,歎曰:「姜氏誤我矣!何面目見吾兄乎!」遂自刎而亡。
    
       莊公撫段之屍,大哭一場,曰:「癡兒何至如此!」遂簡其行裝,姜氏所寄之書尚在。將太叔回書,總作一封,使人馳至鄭國,教祭足呈與姜氏觀看。即命將 姜氏送去潁地安置,遺以誓言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姜氏見了二書,羞慚無措,自家亦無顏與莊公相見,即時離了宮門,出居潁地。莊公回至國都,目中不 見姜氏,不覺良心頓萌,歎曰:「吾不得已而殺弟,何忍又離其母?誠天倫之罪人矣!」
  卻說潁谷封人,名曰潁考叔,為人正直無私,素有孝友之譽。見莊公安置姜氏於潁,謂人曰:「母雖不母,子不可以不子,主公此舉,傷化極矣!」乃覓 鶚鳥數頭,假以獻野味為名,來見莊公。莊公問曰:「此何鳥也?」潁考叔對曰:「此鳥名鶚,晝不見泰山,夜能察秋毫,明於細而暗於大也。小時其母哺之,既 長,乃啄食其母,此乃不孝之鳥,故捕而食之。」莊公默然。適宰夫進蒸羊,莊公命割一肩,賜考叔食之。考叔只揀好肉,用紙包裹,藏之袖內。莊公怪而問之。考 叔對曰:「小臣家有老母,小臣家貧,每日取野味以悅其口,未嘗享此厚味。今君賜及小臣,而老母不沾一臠之惠,小臣念及老母,何能下咽?故此攜歸,欲作羹以 進母耳。」莊公曰:「卿可謂孝子矣!」言罷,不覺淒然長歎。考叔問曰:「主公何為而歎?」莊公曰:「你有母奉養,得盡人子之心。寡人貴為諸侯,反不如 你!」考叔佯為不知,又問曰:「姜夫人在堂無恙,何為無母?」莊公將姜氏與太叔共謀襲鄭,及安置潁邑之事,細述一遍:「已設下黃泉之誓,悔之無及!」
考叔 對曰:「太叔已亡,姜夫人止存主公一子,又不奉養,與鶚鳥何異?倘以黃泉相見為歉,臣有一計,可以解之。」莊公問:「何計可解?」考叔對曰:「掘地見泉, 建一地室,先迎姜夫人在內居住。告以主公想念之情,料夫人念子,不減主公之念母。主公在地室中相見,於及泉之誓,未嘗違也。」
莊公大喜,遂命考叔發壯士五 百人,於曲洧牛脾山下,掘地深十餘丈,泉水湧出,因於泉側架木為室。室成,設下長梯一座,考叔往見武姜,曲道莊公悔恨之意,如今欲迎歸孝養。武姜且悲且 喜。考叔先奉武姜至牛脾山地室中。莊公乘輿亦至,從梯而下,拜倒在地,口稱:「寤生不孝,久缺定省,求國母恕罪!」武姜曰:「此乃老身之罪,與汝無與。」 用手扶起,母子抱頭大哭。遂升梯出穴,莊公親扶武姜登輦,自己執轡隨侍。國人見莊公母子同歸,無不以手加額,稱莊公之孝。此皆考叔調停之力也。
        莊公感考叔全其母子之愛,賜爵大夫,與公孫閼同掌兵權。不在話下。
  再說共叔之子公孫滑,請得衛師,行至半途,聞共叔見殺,遂逃奔衛,訴說伯父殺弟囚母之事。衛桓公曰:「鄭伯無道,當為公孫討之。」遂興師伐鄭。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2013年11月30日 星期六

東周列國志 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 周平王東遷洛邑

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 周平王東遷洛邑

    話說申侯進表之後,有人在鎬京探信,聞知幽王命虢公為將,不日領兵伐申,星夜奔回,報知申侯。
申侯大驚曰:「國小兵微,安能抵敵王師?」
大夫呂章進 曰:「天子無道,廢嫡立庶,忠良去位,萬民皆怨,此孤立之勢也。今西戎兵力方強,與申國接壤,主公速致書戎主,借兵向鎬,以救王后,必要天子傳位於故太 子,此伊周之業也。語云:「先發制人,機不可失。」
申侯曰:「此言甚當。」遂備下金繒一車,遣人賷書與犬戎借兵,許以破鎬之日,府庫金帛,任憑搬取。
戎主 曰:「中國天子失政,申侯國舅,召我以誅無道,扶立東宮,此我志也。」
遂發戎兵一萬五千,分為三隊,右先鋒孛丁,左先鋒滿也速,戎主自將中軍。槍刀塞路, 旌旆蔽空,申侯亦起本國之兵相助,浩浩蕩蕩,殺奔鎬京而來,出其不意,將王城圍繞三匝,水息不通。

幽王征申的計謀沒有錯,但卻用錯了人。這個虢公陪幽王玩樂就可以,但行軍調兵就沒有經驗。所謂兵凶戰危,一旦決定出兵就要動員要行動,那有敵軍兵臨城下自己的軍隊還未動員。一戰爆發俄羅斯動員緩慢,為了減輕西線英法的壓力,在未完成動員的狀況下被逼分段投入兵力進攻德東做成坦能堡和馬祖里湖大敗。

幽王聞變,大驚曰:「機不密,禍先發。我兵未起,戎兵先 動,此事如何?」
虢石父奏曰:「吾王速遣人於驪山舉起烽煙,諸侯救兵必至,內外夾攻,可取必勝。」
幽王從其言,遣人舉烽。諸侯之兵,無片甲來者。蓋因前被 烽火所戲,是時又以為詐,所以皆不起兵也。
幽王見救兵不至,犬戎日夜攻城,即謂石父曰:「賊勢未知強弱,卿可試之。朕當簡閱壯勇,以繼其後。」虢公本非能 戰之將,只得勉強應命,率領兵車二百乘,開門殺出。申侯在陣上望見石父出城,指謂戎主曰:「此欺君誤國之賊,不可走了。」戎主聞之曰:「誰為我擒之?」孛 丁曰:「小將願往。」舞刀拍馬,直取石父。鬥不上十合,石父被孛丁一刀斬於車下。戎主與滿也速一齊殺將前進,喊聲大舉,亂殺入城。逢屋放火,逢人舉刀,連 申侯也阻當他不住,只得任其所為,城中大亂。
  幽王未及閱軍,見勢頭不好,以小車載褒姒和伯服,開後宰門出走。司徒鄭伯友自後趕上,大叫:「吾王勿驚,臣當保駕。」出了北門,迤邐望驪山而 去。途中又遇尹球來到,言:「犬戎焚燒宮室,搶掠庫藏,祭公已死於亂軍之中矣。」幽王心膽俱裂。鄭伯友再令舉烽,烽煙透入九霄,救兵依舊不到。犬戎兵追至 驪山之下,將驪宮團團圍住,口中只叫:「休走了昏君!」
幽王與褒姒唬做一堆,相對而泣。鄭伯友進曰:「事急矣!臣拼微命保駕,殺出重圍,竟投臣國,以圖後 舉。」
幽王曰:「朕不聽叔父之言,以至於此。朕今日夫妻父子之命,俱付之叔父矣。」當下鄭伯教人至驪宮前,放起一把火來,以惑戎兵。自引幽王從宮後衝出。 鄭伯手持長矛,當先開路。尹球保著褒后母子,緊隨幽王之後。行不多步,早有犬戎兵攔住,(乃是小將古里赤。)鄭伯咬牙大怒,便接住交戰。戰不數合,一矛刺 古里赤於馬下。戎兵見鄭伯驍勇,一時驚散。約行半里,背後喊聲又起,先鋒孛丁引大兵追來。鄭伯叫尹球保駕先行,親自斷後,且戰且走。卻被犬戎鐵騎橫衝,分 為兩截。鄭伯困在垓心,全無懼怯,這根矛神出鬼沒,但當先者無不著手。犬戎主教四面放箭,箭如雨點,不分玉石,可憐一國賢侯,今日死於萬鏃之下。左先鋒滿 也速,早把幽王車仗擄住。犬戎主看見袞袍玉帶,知是幽王,就車中一刀砍死,並殺伯服。褒姒美貌饒死,以輕車載之,帶歸氈帳取樂。尹球躲在車箱之內,亦被戎 兵牽出斬之。
  統計幽王在位共一十一年。因賣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拾取清水河邊妖女,逃於褒國,(此女即褒姒也。)蠱惑君心,欺凌嫡母,害得幽王今日身亡國破。昔童謠所云:「月將升,日將沒;檿孤箕箙,實亡周國。」正應其兆,天數已定於宣王之時矣。
  
    且說申侯在城內,見宮中火起,忙引本國之兵入宮,一路撲滅。先將申后放出冷宮。巡到瓊臺,不見幽王褒姒蹤跡。有人指說:「已出北門去矣。」料走 驪山,慌忙追趕。於路上正迎著戎主,車馬相湊,各問勞苦。說及昏君已殺,申侯大驚曰:「孤初心止欲糾正王慝,不意遂及於此。後世不忠於君者,必以孤為口實 矣!」亟令從人收殮其屍,備禮葬之。戎主笑曰:「國舅所謂婦人之仁也!」
    卻說申侯回到京師,安排筵席,款待戎主。庫中寶玉,搬取一空,又斂聚金繒十車為 贈,指望他滿欲而歸。誰想戎主把殺幽王一件,自以為不世之功,人馬盤踞京城,終日飲酒作樂,絕無還軍歸國之意。百姓皆歸怨申侯。
    申侯因為 犬戎就近,貪方便與其合作,但無想過大家理念(清君側)是否相同,自己實力是否能駕御對方。犬戎因為勝得輕易,自我澎漲,以為可坐天下,易請難送。後世晉朝亦因類似情況造成幾百年大分裂。現代很多時公司股東爭權引入新的大股東,以為是白武士結果就給人家吃掉,亦是同樣道理。
    申侯無可奈何,乃寫密書三 封,發人往三路諸侯處,約會勤王。那三路諸侯,北路晉侯姬仇,東路衛侯姬和,西路秦君嬴開。又遣人到鄭國,將鄭伯死難之事,報知世子掘突,教他起兵復仇。 不在話下。
  單說世子掘突,年方二十三歲,生得身長八尺,英毅非常。一聞父親戰死,不勝哀憤,遂素袍縞帶,帥車三百乘,星夜奔馳而來。早有探馬報知犬戎主, 預作準備。掘突一到,便欲進兵。公子成諫曰:「我兵兼程而進,疲勞未息,宜深溝固壘,待諸侯兵集,然後合攻。此萬全之策也。」掘突曰:「君父之仇,禮不反 兵。況犬戎志驕意滿,我以銳擊惰,往無不克。若待諸侯兵集,豈不慢了軍心?」遂麾軍直逼城下。城上偃旗息鼓,全無動靜。掘突大罵:「犬羊之賊,何不出城決 一死戰?」城上並不答應。掘突喝教左右打點攻城。忽聞叢林深處,巨鑼聲響,一枝軍從後殺來。乃犬戎主定計,預先埋伏在外者。掘突大驚,慌忙挺槍來戰。城上 巨鑼聲又起,城門大開,又有一枝軍殺出。掘突前有孛丁,後有滿也速,兩下夾攻,抵當不住,大敗而走。戎兵追趕三十餘里方回。掘突收拾殘兵,謂公子成曰: 「孤不聽卿言,以至失利。今計將何出?」公子成曰:「此去濮陽不遠,衛侯老誠經事,何不投之?鄭衛合兵,可以得志。」掘突依言,吩咐望濮陽一路而進。
  約行二日,塵頭起處,望見無數兵車,如牆而至。中間坐著一位諸侯,錦袍金帶,蒼顏白發,飄飄然有神仙之態。那位諸侯,正是衛武公姬和,時已八十 餘歲矣。掘突停車高叫曰:「我鄭世子掘突也。犬戎兵犯京師,吾父死於戰場;我兵又敗,特來求救。」武公拱手答曰:「世子放心。孤傾國勤王,聞秦晉之兵,不 久亦當至矣。何懮犬羊哉?」掘突讓衛侯先行,撥轉車轅,重回鎬京,離二十里,分兩處下寨。教人打聽秦晉二國起兵消息。探子報道:「西角上金鼓大鳴,車聲轟 地,繡旗上大書『秦』字。」武公曰:「秦爵雖附庸,然習於戎俗,其兵勇悍善戰,犬戎之所畏也。」言未畢,北路探子又報:「晉兵亦至,已於北門立寨。」武公 大喜曰:「二國兵來,大事濟矣!」即遣人與秦晉二君相聞。須臾之間,二君皆到武公營中,互相勞苦。二君見掘突渾身素縞,問:「此位何人?」武公曰:「此鄭 世子也。」遂將鄭伯死難,與幽王被殺之事,述了一遍。二君歎息不已。武公曰:「老夫年邁無識,止為臣子,義不容辭,勉力來此。掃蕩腥羶,全仗上國。今計將 安出?」秦襄公曰:「犬戎之志,在於剽掠子女金帛而已。彼謂我兵初至,必不堤防。今夜三更,宜分兵東南北三路攻打。獨缺西門,放他一條走路。卻教鄭世子伏 兵彼處,候其出奔,從後掩擊,必獲全勝。」武公曰:「此計甚善!」
  話分兩頭。再說申侯在城中聞知四國兵到,心中大喜。遂與小周公咺密議:「只等攻城,這裏開門接應。」卻勸戎主先將寶貨金繒,差右先鋒孛丁分兵押 送回國,以削其勢;又教左先鋒滿也速盡數領兵出城迎敵。犬戎主認作好話,一一聽從。卻說滿也速營於東門之外,正與衛兵對壘,約會明日交戰。不期三更之後, 被衛兵劫入大寨。滿也速提刀上馬,急來迎敵。無奈戎兵四散亂竄,雙拳兩臂,撐持不住,只得一同奔走。三路諸候,吶喊攻城。忽然城門大開,三路軍馬一擁而 入,毫無撐禦。此乃申侯之計也。戎主在夢中驚覺,跨著劃馬,逕出西城,隨身不數百人。又遇鄭世子掘突攔住廝戰。正在危急,卻得滿也速收拾敗兵來到,混戰一 場,方得脫身。掘突不敢窮追,入城與諸侯相見,恰好天色大明。褒姒不及隨行,自縊而亡。
  申侯大排筵席,管待四路諸侯。只見首席衛武公推箸而起,謂諸侯曰:「今日君亡國破,豈臣子飲酒之時耶?」眾人齊聲拱立曰:「某等願受教訓。」武 公曰:「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故太子在申,宜奉之以即王位。諸君以為何如?」襄公曰:「君侯此言,文、武、成、康之靈也。」世子掘突曰:「小子身無寸功,迎 立一事,願效微勞,以成先司徒之志。」武公大喜,舉爵勞之。遂於席上草成表章,備下法駕。各國皆欲以兵相助。掘突曰:「原非赴敵,安用多徒?只用本兵足 矣。」
  
    鄭世子掘突為了爭功,諸侯援兵未到就獨自攻打犬戎至遭敗績。今次要求獨自往申國迎立太子就是為了爭個迎立首功。其它諸侯見鄭伯是朝中重臣兼殉節所以禮讓掘突迎立之功,反正鄭國與犬戎一戰實力就露了底。

申侯曰:「下國有車三百乘,願為引導。」次日,掘突遂往申國,迎太子宜臼為王。卻說宜臼在申,終日納悶,不知國舅此去,凶吉如何。忽報鄭世子賷著國舅申侯同諸侯連名表章,奉迎還京,心下倒吃了一驚。展開看時,乃知幽王已被犬戎所殺,父子之情,不覺放聲大哭。掘突奏曰:「太子當以社稷為重,望早正大 位,以安人心。」宜臼曰:「孤今負不孝之名於天下矣!事已如此,只索起程。」不一日,到了鎬京。周公先驅入城,掃除宮殿。國舅申侯引著衛、晉、秦三國諸 侯,同鄭世子及一班在朝文武,出郭三十里迎接,卜定吉日進城。宜臼見宮室殘毀,淒然淚下。當下先見了申侯,稟命過了。然後服袞冕告廟,即王位,是為平王。
  平王升殿,眾諸侯百官朝賀已畢。平王宣申伯上殿,謂曰:「朕以廢棄之人,獲承宗祧,皆舅氏之力也。」進爵為申公。申伯辭曰:「賞罰不明,國政不 清,鎬京亡而復存,乃眾諸侯勤王之功。臣不能禁戢犬戎,獲罪先王,臣當萬死!敢領賞乎?」堅辭三次。平王令復侯爵。衛武公又奏曰:「褒姒母子恃寵亂倫,虢 石父尹球等欺君誤國,雖則身死,均當追貶。」平王一一准奏。衛侯和進爵為公。晉侯仇加封河內附庸之地。鄭伯友死於王事,賜諡為桓。世子掘突襲爵為伯,加封 祊田千頃。秦君原是附庸,加封秦伯,列於諸侯。小周公咺拜太宰之職。申后號為太后。褒姒與伯服,俱廢為庶人。虢石父、尹球、祭公,姑念其先世有功,兼死於 王事,止削其本身爵號,仍許子孫襲位。又出安民榜,撫慰京師被害百姓。大宴群臣,盡歡而散。
次日,諸侯謝恩,平王再封衛侯為司徒,鄭伯掘突為卿士,留朝與太宰咺一同輔政。惟申晉二君,以本國迫近戎狄,拜辭而歸。申侯見鄭世子掘突英毅非常,以女妻之,是為武姜。此話擱過不提。

據竹書紀年,幽王死後秦晉鄭申等諸侯立宜臼為平王,虢公則立余臣為攜惠王。二王同存,至平王二十一年晉文侯殺惠王

  卻說犬戎自到鎬京擾亂一番,識熟了中國的道路,雖則被諸侯驅逐出城,其鋒未曾挫折,又自謂勞而無功,心懷怨恨。遂大起戎兵,侵占周疆,岐豐之 地,半為戎有。漸漸逼近鎬京,連月烽火不絕。又宮闕自焚燒之後,十不存五,頹牆敗棟,光景甚是淒涼。平王一來府庫空虛,無力建造宮室,二來怕犬戎早晚入 寇,遂萌遷都洛邑之念。
一日,朝罷,謂群臣曰:「昔王祖成王,既定鎬京,又營洛邑,此何意也?」群臣齊聲奏曰:「洛邑為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里適均,所 以成王命召公相宅,周公興築,號曰東都,宮室制度,與鎬京同。每朝會之年,天子行幸東都,接見諸侯,此乃便民之政也。」平王曰:「今犬戎逼近鎬京,禍且不 測,朕欲遷都於洛何如?」太宰咺奏曰:「今宮闕焚毀,營建不易,勞民傷財,百姓嗟怨。西戎乘釁而起,何以禦之?遷都於洛,實為至便。」兩班文武,俱以犬戎 為慮,齊聲曰:「太宰之言是也。」惟司徒衛武公低頭長歎。平王曰:「老司徒何獨無言?」武公乃奏曰:「老臣年逾九十,蒙君王不棄老耄,備位六卿。若知而不 言,是不忠於君也;若違眾而言,是不和於友也。然寧得罪於友,不敢得罪於君。夫鎬京左有殽函,右有隴蜀,披山帶河,沃野千里,天下形勝,莫過於此。洛邑雖 天下之中,其勢平衍,四面受敵之地。所以先王雖並建兩都,然宅西京,以振天下之要,留東都以備一時之巡。吾王若棄鎬京而遷洛,恐王室自是衰弱矣!」平王 曰:「犬戎侵奪岐豐,勢甚猖獗。且宮闕殘毀,無以壯觀。朕之東遷,實非得已。」武公奏曰:「犬戎豺狼之性,不當引入臥闥。申公借兵失策,開門揖盜,使其焚 燒宮闕,戮及先王,此不共之仇也。王今勵志自強,節用愛民,練兵訓武,效先王之北伐南征,俘彼戎主,以獻七廟,尚可湔雪前恥。若隱忍避仇,棄此適彼,我退 一尺,敵進一尺,恐蠶食之憂,不止於岐豐而已。昔堯舜在位,茅茨土階,禹居卑宮,不以為陋。京師壯觀,豈在宮室?惟吾王熟思之!」太宰咺又奏曰:「老司徒 乃安常之論,非通變之言也。先王怠政滅倫,自招寇賊,其事已不足深咎。今王掃除煨燼,僅正名號,而府庫空虛,兵力單弱。百姓畏懼犬戎,如畏豺虎。一旦戎騎 長驅,民心瓦解,誤國之罪,誰能任之?」武公又奏曰:「申公既能召戎,定能退戎。王遣人問之,必有良策。」
衛武公說得有理。這個周平王不思正面面對問題,竟然遷都,斬腳指避沙蟲。東都是周王巡視東面諸侯所住的陪都,四面都是諸侯封地,東都領地窄小,稅收和人口兵源都不足以維持周王的勢力。鎬京是周室起家的根本基業,當初選址在此建都的優點,衛武公一語中的。平王一旦放棄,周室就沒有再中興的資本了。這塊寶地平王賜了給秦國,日後秦就是靠這塊風水地統一天下。
  正商議間,國舅申公遣人賷告急表文來到。平王展開看之,大意謂:犬戎侵擾不已,將有亡國之禍。伏乞我王憐念瓜葛,發兵救援。平王曰:「舅氏自顧 不暇,安能顧朕?東遷之事,朕今決矣。」乃命太史擇日東行。衛武公曰:「臣職在司徒,若主上一行,民生離散,臣之咎難辭矣。」遂先期出榜示諭百姓:如願隨 駕東遷者,作速準備,一齊起程。祝史作文,先將遷都緣由,祭告宗廟。至期,大宗伯抱著七廟神主,登車先導。秦伯嬴開聞平王東遷,親自領兵護駕。百姓攜老扶 幼,相從者不計其數。當時宣王大祭之夜,夢見美貌女子,大笑三聲,大哭三聲,不慌不忙,將七廟神主,捆著一束,冉冉望東而去。大笑三聲,應褒姒驪山烽火戲 諸侯事。大哭三聲者,幽王、褒姒、伯服三命俱絕。神主捆束往東,正應今日東遷,此夢無一不驗。又太史伯陽父辭云:「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 慎之慎之!檿弧箕箙。」羊被鬼吞者,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乃己未年。馬逢犬逐,犬戎入寇,幽王十一年庚午也。自此西周遂亡,天數有定如此,亦見伯陽父之 神占矣。東遷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註:


2013年11月27日 星期三

東周列國志 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 幽王烽火戲諸侯

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 幽王烽火戲諸侯

    話說宣王自東郊遊獵,遇了杜伯左儒陰魂索命,得疾回宮,合眼便見杜伯左儒。自知不起,不肯服藥。三日之後,病勢愈甚。乃召老臣尹吉甫召虎託孤。宣王命內侍扶起,靠於繡褥之上,謂二臣曰:「朕賴諸卿之力,在位四十六年,南征北伐,四海安甯。 不料一病不起!太子宮涅,年雖已長,性頗暗昧。卿等竭力輔佐,勿替世業!」二臣稽首受命。
方出宮門,遇太史伯陽父。召虎私謂伯陽父曰:「前童謠之語,吾曾 說過恐有弓矢之變。今王親見厲鬼,操朱弓赤矢射之,以致病篤。其兆已應,王必不起。」
伯陽父曰:「吾夜觀乾象,妖星隱伏於紫微之垣。國家更有他變,王身未 足以當之。」
尹吉甫曰:「『天定勝人,人定亦勝天。』諸君但言天道而廢人事,置三公六卿於何地乎?」言罷各散。
    不隔一時,各官復集宮門候問,聞御體沈重, 不敢回家了。是夜王崩。姜后懿旨召顧命老臣尹吉甫召虎率領百官,扶太子宮涅行舉哀禮,即位於柩前,是為幽王。詔以明年為元年,立申伯之女為王后,子宜臼為 太子,進后父申伯為申侯。
  却說姜后因悲慟太過,未幾亦薨。幽王為人暴戾寡恩,動靜無常。方諒陰(即是居喪)之時,狎昵羣小,飲酒食肉,全無哀戚之心。自姜后去世,益無忌憚,耽於聲 色,不理朝政。幽王的岳父申侯屢諫不聽,深感無癮退歸申國去了。

        也是西周氣數將盡,尹吉甫召虎一班老臣,相繼而亡。幽王另用虢公祭公,與尹吉甫之子尹球,並列三公。三人皆讒 諂小人,貪位慕祿傍友之輩;對幽王曲意逢迎。其時只有司徒鄭伯友,是個正人。幽王不加信用。
    一日幽王視朝,岐山守臣申奏:「涇、河、洛三川,同日地 震。」幽王笑曰:「山崩地震,此乃常事,何必告朕!」遂退朝還宮。
太史伯陽父執大夫趙叔帶手嘆道:「三川發原於岐山,胡可震也?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 亡。今三川皆震,川源將塞。川既塞竭,其山必崩。夫岐山乃太王發跡之風水龍脈,此山一崩,西周能無恙乎?」
趙叔帶曰:「若國家有變,當在何時?」
伯陽父屈指曰: 「不出十年之內。」
叔帶曰:「何以知之?」伯陽父曰:「善盈而後福,惡盈而後禍。十者,數之盈也。」
叔帶曰:「天子不恤國政,任用佞臣,我職居言路,必盡 臣節以諫之。」
伯陽父曰:「但恐言而無益。」
二人私語多時,早有人報知虢公石父。於是直入深宮,將伯陽父與趙叔帶私相議論之 語,述與幽王。說他「謗毀朝廷,妖言惑衆。」
幽王曰:「愚人妄說國政,如野田洩氣,何足聽哉!」這個幽王雖然耽於聲色但亦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對傍友們的讒言亦懶得聽。
  趙叔帶懷著一股忠義之心,屢欲進諫,但就苦無機會。過了數日,岐山守臣又有表章申奏說:「三川俱竭,岐山復崩,壓壞民居無數。」幽王全不畏懼。 方命左右訪求美色,以充後宮。
趙叔帶乃上表諫曰:「山崩川竭,其象為脂血俱枯,高危下墜,乃國家不祥之兆。况岐山王業所基,一旦崩頹,事非小故。及今勤政 恤民,求賢輔政,尚可望消弭天變。奈何不訪賢才,而訪美女乎!」
虢石父奏曰:「國朝定都豐鎬,千秋萬歲。那岐山如已棄之屣,有何關係?叔帶久有慢君之心, 借端謗訕。望吾王詳察。」
幽王曰:「石父之言是也。」遂將叔帶免官,逐歸田野。
叔帶嘆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吾不忍坐見西周有〈麥秀〉之歌!」 註1
於是攜 家竟往晉國。──是為晉國大夫趙氏之祖,趙衰趙盾即其後裔也。後來趙氏與韓氏三分晉國,列為諸侯。此是後話。

岐山乃周起家之處,滅商後定都鎬京,鎬就如陽宅祖屋,岐山就如陰宅祖墳,祖墳是根,祖屋是幹,根枯幹不存。
同樣道理,做生意要保住根本。有很多人生意做大了就放棄了根本,到環境有變就回不了頭沒有翻身機會了。你可以靠這個生意起家是因為你對這行業熟悉有人脈,而且在行內累積有一定信譽和影響力。所以就算發達後亦應維持這個根基,特別是有穩定現金流的生意更不應放棄。
況且岐山崩則塞三川,三川下游大量農田農民會受影響,對國家經濟打擊不小,威脅政權穩定。

  却說大夫褒珦,自褒城來,聞趙叔帶被逐,急忙入朝進諫:「吾王不畏天變,黜逐賢臣,恐國家空虛,社稷不保。」幽王大怒,命囚珦於獄中。自此諫諍路絕,賢豪解體。
  話分兩頭。却說賣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懷抱女嬰,逃奔褒地,將女嬰送當地布販姒大撫養成人,取名褒姒。論年紀雖則一十四歲,身材長成卻像十六七歲模樣。更兼目秀眉清,脣紅齒白,有如花如月之容,傾國傾 城之貌。不過一來姒大住居鄉僻,二來褒姒年紀幼小,所以雖有絕色,無人聘定。
  却說褒珦之子洪德,偶因收斂,來到鄉間。湊巧褒姒門外汲水,雖然村妝野束,不掩國色天姿。洪德大驚:「如此窮鄉,乃有此等麗色!」因思買下此女進貢幽王換回其父的自由。
洪德遂親至姒家,買得褒姒回家。先行培訓對應禮儀等等,再攜至鎬京。先用金銀打通虢公關節,求 其轉奏。言:「臣珦自知罪當萬死。珦子洪德,痛父死者不可復生,特訪求美人,名曰褒姒,進上以贖父罪。萬望吾王赦宥!」
幽王聞奏,即宣褒姒上殿。拜舞已 畢,幽王擡頭觀看,姿容態度,目所未睹;流盼之際,光豔照人。龍顏大喜。──四方雖貢獻有人,不及褒姒萬分之一。──遂不通申后得知,留褒姒於別宮,降旨 赦褒珦出獄,復其官爵。從此幽王與褒姒坐則疊股,立則並肩,飲則交杯,食則同器。一連十日不朝。此乃幽王四年之事。

  幽王自從得了褒姒,迷戀其色。居之瓊臺,約有三月,更不進申后之宮。
早有人報知申后,如此如此。申后不勝其憤,忽一日引著宮娥,逕到瓊臺。正遇 幽王與褒姒聯膝而坐,並不起身迎接。申后忍氣不過,便罵:「何方賤婢,到此濁亂宮闈!」幽王恐申后動手,將身蔽於褒姒之前,代答曰:「此朕新取美人,未定 位次,所以未曾朝見。不必發怒。」申后罵了一場,恨恨而去。褒姒問曰:「適來者何人?」幽王曰:「此王后也。汝明日可往謁之。」褒姒嘿然無言。至明日,仍 不往朝正宮。
  再說申后在宮中憂悶不已。太子宜臼跪而問曰:「吾母貴為六宮之主,有何不樂?」申后曰:「汝父寵幸褒姒,全不顧嫡妾之分。將來此婢得志,我母子 無置足之處矣!」遂將褒姒不來朝見,及不起身迎接之事,備細訴與太子,不覺淚下。太子曰:「此事不難。明日乃朔日,父王必然視朝。吾母可著宮人往瓊臺採摘 花朵,引那賤婢出臺觀看,待孩兒將他毒打一頓,以出吾母之氣。便父王嗔怪,罪責在我,與母無干也。」申后曰:「吾兒不可造次,還須從容再商。」太子懷忿出 宮。

又過了一晚。次早,幽王果然出朝,羣臣賀朔。太子故意遣數十宮人往瓊臺之下,不問情由,將花朵亂摘。臺中走出一羣宮人攔住道:「此花乃萬歲栽種,與褒 娘娘不時賞玩,休得毀壞,得罪不小!」這邊宮人道:「吾等奉東宮令旨,要採花供奉正宮娘娘,誰敢攔阻!」彼此兩下爭嚷起來,驚動褒妃親自出外觀看。怒從心 起,正要發作。不期太子突然而至。褒妃全不提防,那太子仇人相見,分外眼睜。趕上一步,掀住褒妃便打。纔打得幾拳,衆宮娥懼幽王見罪,一齊跪下叩首,高叫:「千歲,求饒!萬事須看主上面上!」太子亦恐傷命, 即時住手。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太子實在太衝動,有勇無謀。雖然替母后出了口氣,但卻替自己母子種下禍根。褒妃含羞忍痛,回入臺中,已知是太子替母親出氣,雙行流淚。宮娥勸解曰:「娘娘不須悲泣,自有主上做主。」說聲未畢,幽王退朝,直入瓊臺。看見 褒姒兩鬢蓬鬆,眼流珠淚。問道:「愛卿何故今日還不梳妝?」褒姒扯住幽王袍袖,放聲大哭,訴稱:「太子引著宮人在臺下摘花。賤妾又未曾得罪,太子一見賤 妾,便加打罵。若非宮娥苦勸,性命難存。望乞我王做主!」說罷,嗚嗚咽咽,痛哭不已。那幽王心下倒也明白,謂褒姒曰:「汝不朝其母,以致如此。此乃王后所 遣,非出太子之意。休得錯怪了人。」褒姒曰:「太子為母報怨,其意不殺妾不止。妾一身死不足惜,但自蒙愛幸,身懷六甲,已兩月矣。妾之一命,即二命也!求 王放妾出宮,保全母子二命。」幽王曰:「愛卿請將息,朕自有處分。」即日傳旨道:「太子宜臼,好勇無禮,不能將順。權發去申國,聽申侯教訓!東宮太傅少傅 等官,輔導無狀,並行削職。」太子欲入宮訴明,幽王吩咐宮門:「不許通報。」只得駕車自往申國去訖。申后久不見太子進宮,著宮人詢問,方知已貶去申國。孤 掌難鳴,終日怨夫思子,含淚過日。
  却說褒姒懷孕十月滿足,生下一子。幽王愛如珍寶,名曰伯服。遂有廢嫡立庶之意。奈事無其因,難於啟齒。虢石父揣知王意,遂與尹球商議,暗通褒 姒。說:「太子既逐去外家,合當伯服為嗣。內有娘娘枕邊之言,外有我二人協力相扶,何愁事不成就。」褒姒大喜。答言:「全仗二卿用心維持。若得伯服嗣位, 天下當與二卿共之。」褒姒自此密遣心腹左右,日夜伺申后之短。宮門內外,俱置耳目,風吹草動,無不悉知。
  再說申后獨守空帷,終日流淚。有一年長宮人,知其心事。跪而奏曰:「娘娘既思想殿下,何不修書一封,密寄申國,使殿下上表謝罪。若得感動萬歲, 召還東宮,母子相聚,豈不美哉!」申后曰:「此言固好,但恨無人傳寄。」宮人曰:「妾母溫媼,頗知醫術。娘娘詐稱有病,召媼入宮看脈,令帶出此信。使妾兄 送去,萬無一失。」申后依允,遂修起書信一通,內中大略言:「天子無道,寵信妖婢,使我母子分離。今妖婢生子,其寵愈固。汝可上表佯認己罪:『今已悔悟自 新,願父王寬赦。』若天賜還朝,母子重逢,別作計較。」修書已畢,假稱有病臥牀,召溫媼看脈。早有人報知褒妃。褒妃曰:「此必有傳遞消息之事,俟溫媼出 宮,搜檢其身,便知端的。」
  却說溫媼來到正宮,宮人先已說知如此如此。申后佯為診脈,遂於枕邊取出書信,囑咐:「星夜送至申國,不可遲誤。」當下賜綵繒二端。溫媼將那書信 懷揣,手捧綵繒,洋洋出宮。被守門宮監盤住,問:「此繒從何而得?」媼曰:「老妾診視后脈,此乃王后所賜也。」內監曰:「別有夾帶否?」曰:「沒有。」方 欲放去,又有一人曰:「不搜檢何以知其有無乎?」遂牽媼手轉來。媼東遮西閃,似有慌張之色。宮監心疑,越要搜檢。一齊上前,扯裂衣襟,那書角便露將出來。 早被宮監搜出申后這封書,即時連人押至瓊臺,來見褒妃。褒妃拆書觀看,心中大怒。命將溫媼鎖禁空房,不許走漏消息。却將綵繒二疋,手自剪扯,裂為寸寸。幽 王進宮,見破繒滿案,問其來歷。褒姒含淚而對曰:「妾不幸身入深宮,謬蒙寵愛,以致正宮妒忌;又不幸生子,取忌益深。今正宮寄書太子,書尾云:『別作計 較。』必有謀妾母子性命之事。願王為妾做主。」說罷,將書呈與幽王觀看。幽王認得申后筆跡,問其通書之人。褒妃曰:「現有溫媼在此。」幽王即命牽出。不由 分說,拔劍揮為兩段。申后所托非人,這個溫媼累人累己。
  是夜,褒妃又在幽王前撒嬌撒癡說:「賤妾母子性命,懸於太子之手。」幽王曰:「有朕做主,太子何能為也?」褒姒曰:「吾王千秋萬歲之後,少不得 太子為君。今王后日夜在宮怨望咒詛,萬一他母子當權,妾與伯服死無葬身之地矣!」言罷,嗚嗚咽咽,又啼哭起來。幽王曰:「吾欲廢王后太子,立汝為正宮,伯 服為東宮,只恐羣臣不從,如之奈何?」褒妃曰:「臣聽君,順也。君聽臣,逆也。吾王將此意曉諭大臣,只看公議如何?」幽王曰:「卿言是也。」是夜,褒妃先 遣心腹傳言與虢、尹二人,來朝預辦登答。次日,早朝禮畢,幽王宣公卿上殿。開言問曰:「王后嫉妒怨望,咒詛朕躬,難為天下之母,可以拘來問罪!」虢石父奏 曰:「王后六宮之主,雖然有罪,不可拘問。如果德不稱位,但當傳旨廢之,另擇賢德,母儀天下,實為萬世之福。」尹球奏曰:「臣聞褒妃德性貞靜,堪主中 宮。」幽王曰:「太子在申,若廢申后,如太子何?」虢石父奏曰:「臣聞『母以子貴,子以母貴。』今太子避罪居申,溫凊之禮久廢。况既廢其母,焉用其子?臣 等願扶伯服為東宮,社稷有幸。」幽王大喜,傳旨將申后退入冷宮,廢太子宜臼為庶人。立褒妃為后,伯服為太子。如有進諫者,即係宜臼之黨,治以重辟。此乃幽 王九年之事。兩班文武,心懷不平,知幽王主意已決,徒取殺身之禍,無益於事,盡皆緘口。太史伯陽父嘆曰:「三綱已絕,周亡可立而待矣!」即日告老去位。羣 臣棄職歸田者甚衆。朝中惟尹球、虢石父、祭公易一班佞臣在側。幽王朝夕與褒妃在宮作樂。褒黨斬草不除根,太子宜臼一日未死一日尚有反勝之機。而且宜臼遠在外公申侯的封地,褒黨鞭長莫及。應該先召宜臼入京,當場數其不德之罪將之下囚,方為萬全。
  話說褒妃雖篡位正宮,有專席之寵,但從未開顏一笑。幽王欲取其歡,召樂工鳴鐘擊鼓,品竹彈絲,宮人歌舞進觴。褒妃全無悅色。
幽王問曰:「愛卿惡聞音 樂,所好何事?」
褒妃曰:「妾無好也。曾記昔日手裂綵繒,其聲爽然可聽。」
幽王曰:「既喜聞裂繒之聲,何不早言?」
即命司庫日進綵繒百疋,使宮娥有力者裂 之,以悅褒妃。可怪褒妃雖好裂繒,依舊不見笑臉。
幽王問曰:「卿何故不笑?」
褒妃答曰:「妾生平不笑。」
幽王曰:「朕必欲卿一開笑口。」
遂出令:「不拘宮 內宮外,有能致褒后一笑者,賞賜千金。」
虢石父獻計曰:「先王昔年因西戎強盛,恐彼入寇,乃於驪山之下,置煙墩二十餘所。又置大鼓數十架。但有賊寇,放起 狼煙,直沖霄漢,附近諸侯,發兵相救。又鳴起大鼓,催趲前來。今數年以來,天下太平,烽火皆熄。吾主若要王后啟齒,必須同后遊翫驪山。夜舉烽煙,諸侯援兵 必至。至而無寇,王后必笑無疑矣。」
幽王曰:「此計甚善!」
乃同褒后並駕往驪山遊翫。至晚設宴驪宮,傳令舉烽。
時鄭伯友正在朝中,其時以司徒為前導,聞命 大驚,急趨至驪宮奏曰:「煙墩者,先王所設以備緩急,所以取信於諸侯。今無故舉烽,是戲諸侯也。異日倘有不虞,即使舉烽,諸侯必不信矣。將何物徵兵以救急 哉!」
幽王怒曰:「今天下太平,何事徵兵!朕今與王后出遊驪宮,無可消遣,聊與諸侯為戲。他日有事,與卿無與!」
遂不聽鄭伯之諫。大舉烽火,復擂起大鼓。 鼓聲如雷,火光燭天。畿內諸侯疑鎬京有變,一個個即時領兵點將,連夜趕至驪山。但聞樓閣管籥之音。
幽王與褒妃飲酒作樂,使人謝諸侯曰:「幸無外寇,不勞跋 涉。」諸侯面面相覷,捲旂而回。
褒妃在樓上,憑欄望見諸侯忙去忙回,並無一事,不覺撫掌大笑。
幽王曰:「愛卿一笑,百媚俱生,此虢石父之力也!」遂以千金 賞之。──至今俗語相傳「千金買笑」,蓋本於此。

  却說申侯聞知幽王廢申后立褒妃,上疎諫曰:「昔桀寵妹喜以亡夏,紂寵妲己以亡商。王今寵信褒妃,廢嫡立庶。既乖夫婦之義,又傷父子之情。桀、紂 之事,復見於今,夏、商之禍,不在異日。望吾王收回亂命,庶可免亡國之殃也。」
幽王覽奏,拍案大怒曰:「此賊何敢亂言!」
虢石父奏曰:「申侯見太子被逐, 久懷怨望。今聞后與太子俱廢,意在謀叛,故敢暴王之過。」
幽王曰:「如此何以處之?」
石父奏曰:「申侯本無他功,因后進爵。今后與太子俱廢,申侯亦宜貶 爵,仍舊為伯。發兵討罪,庶無後患。」
幽王准奏,下令削去申侯之爵。命石父為將,簡兵蒐乘,欲舉伐申之師。畢竟勝負如何,下回分解

註1 
史記宋微子世家:
箕子朝周,過故殷虛,感宮室毀壞,生禾黍,箕子傷之,欲哭則不可,欲泣為其近婦人,乃作《麥秀之詩》以歌詠之。其詩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彼狡徸兮,不與我好兮!’後人以"麥秀"喻亡國。


2013年11月25日 星期一

東周列國志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 杜大夫化厲鳴寃

東周列國志這本小說由西周亡說到秦始皇統一天下,說盡大小諸侯家族的興亡。簡直是一本商戰天書和辦公室兵法。

周宣王聞謠輕殺 杜大夫化厲鳴寃   


    周立國後九傳至厲王暴虐無道,激發民變被殺,因為只是無組織的平民暴動並無諸侯參與所以並無改朝換代。暴動平息後大臣立太子繼位是為宣王。
    宣王勤政希望重振武王成康的大治,奈何世界上勤奮並不一定會成功。宣王三十八年討申戎得勝三十九年申戎盟友姜戎反攻至千畝之地(此為宣王之籍田),宣王親征敗績,大損兵車(當時尚未發明馬蹬,未有後世的騎兵,只有騎馬斥候)史稱千畝之戰。宣王為圖再征姜戎,親往接近姜戎的太原料民。(宣王二十六年晉穆侯亦有伐戎的千畝之戰,不過此千畝是在晉地。)
所謂料民就是重新查察登記人口田地方便日後徵兵集糧。大家有讀過國史的都知道由有中國以來人口田地的紀錄都追不上社會發展,造成賦稅流失間接導致革命改朝換代。有興趣的可參考黃仁宇的中國大歷史。
    宣王料民回京途中聽到幾十個兒童在街上玩耍唱兒歌。不聽則已,一聽竟然是反動政治文宣咒周亡國。
                                歌詞是:月將升,日將沒;檿弧箕箙,幾亡周國。
    幾亡周國,這還了得!於是就抓了幾個小兒審問。帶頭的小弟供稱數日前有紅衣小兒到市集教唱的。而且一時間全京城的小孩都流行唱這童謠。宣王於是禁止再唱,並要坐連干犯者的父兄。
    次日早朝上宣王提出童謠的事。有大臣奏稱 檿弧是桑木乃造弓之木,箕箙是箕草造的箭袋。又有大臣成機奏議童謠是預言周會因戰爭亡國,故此提醒宣王不要輕啟戰釁。太史伯陽父獨排眾議,認為根據天象周亡的凶兆已開始,而且不在外敵是在宮中,月將升,日將沒,是將來會有女人干政亡周。宣王說:後宮姜后賢德,不會干政。伯陽父則說:既然是月將升應該不是說目前。
   宣王聽後悶悶不樂,回到後宮姜后入奏夜來宮中所生怪事。原來先朝有一宮女懷孕四十多年昨夜生下女嬰,因為姜后覺得不祥已經命宮人將之拋入河中。宣王召老宮女問過究竟。
   宮女供述夏桀末年褒城有神人化為二龍降王廷,口流涎沫,夏桀命人留其涎沫在朱盒。這個朱盒收在內庫經商周七百多年,至厲王末年盒內放光,庫官奏於厲王。厲王取看時失手將盒掉在地上。龍涎化為元黿,在竄入內宮失去縱影。其時宮人十二歲,偶踏黿走過的痕跡,肚子就日慚隆起,至昨晚腹痛生下女嬰。宣王派人到河邊取女嬰,但無發現。
     次天早朝宣王將此事告知 太史伯陽,並命太史占卜妖氣是否已過。太史卜得繇詞:
          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
並奏上:妖氣雖已出宮但尚未消滅,而且要小心午未之年事發。由於又出現 檿弧箕箙這四字,宣王命大夫 左儒 負責查禁王城內所有箕草箭袋及桑木弓,不准造賣,違禁者斬。而大夫 杜伯 則專責搜尋此女嬰將之下落。
  
    於是命司市官遊巡全城告示全城禁造賣並充公桑木弓及草箭袋焚毀。正是合該有事,那時資訊不發達,城外鄉民尚未收到王命。第二天有鄉民兩夫妻女的抱著幾個箕草箭袋走在前,男的背著十來把木弓在後準備入城販賣,被左儒的手下官員見到立即拘捕,那女的被拘,走在後頭男的見狀不知犯了什麼事扔低木弓跑掉。左儒見抓了個女的和充公了木弓箭袋,應該是應了太史的卜辭,於將女人押到宣王處,但走掉男犯的事則絕口不提。宣王命人將女人處死。
 
    這個男的不知犯了什麼事,於是在城郊住了一晚,次打聽消息,聽說原來自己犯了王禁,妻子已死。為怕被牽連不敢回鄉於是離開宿處避往褒城。路上經過河邊,見到河中有一草包,上有眾鳥圍著,一路叫一路推,須臾草包被推到河邊。男人丁好奇取來打開一看,竟然是個女娃。男人心想既然妻子已死,反正無子,不妨收養此嬰好作日後的依靠。於是就與女娃望褒城而去。

    宣王四十三年,周大祭。既然是大祭 宣王當然要慎重其事,期間要守戒不近女色宿於齋宮。大祭前夕二更時分,宣王見一美人自西而來入走太廟大笑三聲大哭三聲將太廟周朝歷代祖先的神主牌捆作一束望東而去。宣王正想追出,忽然驚醒,原來是惡夢。次早大祭後,宣王密召太史伯陽父詳夢。伯陽父奏道:三年前的童謠和卜卦正與這夢相合。宣王則說我以為當年所斬之婦人已應驗了預言。伯陽父說:天道要走到才知應驗,是關國運氣數,區區一名村婦怎樣會與國運有關。這個伯陽父當年宣王要斬村婦時為何又不這樣說。

    宣王於是想起三年前叫杜伯專責搜查女嬰的事,全無消息。於是在頒胙百官(分胙即是現時的分燒肉)後問杜伯三年前搜查妖女之事。杜伯就回覆道:臣以為已斬了婦人又燒了弓及箭袋是應了童謠,而且如果大事搜查會擾民,所以就沒有再跟進了。

杜伯犯了一個錯誤,宣王交帶他做事,他竟然自把自為停了下來,連報告請示一下都沒有,到宣王追問時還說宣王擾民。要知道宣王的自我形象是勤政明君,這樣一來宣王的面子放到那裡。當然杜伯並不知道宣王發了這個惡夢,還認為搜妖女之事沒有什麼大不了。

於是宣王大怒:既然如此為何不奏明,自把自為,如此不忠之臣要之何用。即時就要將杜伯推出宮外斬首。當時下大夫左儒扯住杜伯出班奏道:臣聽過堯帝主政時有九年水災,商湯之時有七年大旱,但這些天災尚不影響他們成為為人稱頌的明君,更何況是妖人?而且如果殺了杜伯,傳了出去被外夷知道會取笑我朝。左儒真是火上加油,竟然譏笑宣王迷信,要勸諫皇帝古往今來直接講道理的一定九死一生,近者彭德懷,只是上封萬言書批評大躍進極左作風就被毛澤東殺了。當然說得好聽是有氣節,但能達到勸諫的目的嗎,說得不好聽是迂腐,實際上是諫者心中根本看不起上司才會直斥其非。有多少人會像東方朔一樣對漢武帝來個軟的做法,用現代的講法是要管理上司。宣王就斥責左儒說:你為了朋友竟然頂撞我。
左儒回敬:君主對的當然要順從君主,朋友對而君主錯當然要逆君主。杜伯無必殺之罪而君主要殺他,人家會說君主不明,而如我見到君主不明而不諫阻,人家會說我不忠。如果要殺杜伯,請亦殺我吧。宣王就說:我殺杜伯如除草,不必多說。就將杜伯推出斬。左儒回到家裡亦自盡。這個左儒明明是自己老友杜伯無做好本份,如今護短不成反為賠上自己的命。

杜伯之子隰叔,奔晉,後仕晉為士師之官,子孫遂為士氏。食邑於范,又為范氏。

    宣王知道左儒自殺後又後悔斬了杜伯,開始悶悶不樂經常失眠,患上 恍惚之疾;語言無次,事多遺忘。現代叫這個病做神經衰弱。醫得不好會變成思覺失調。於是就經常不上朝。

    宣王四十六年秋 七月,宣王覺得精神好轉,趁秋高氣爽出東郊田獵。正在玩得興起之際,宣王幻覺發作見到左杜二人來索命,嚇到昏倒。被左右救醒後心痛不已。於是田獵草草收場,大家護送宣王回宮。

    正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不知宣王性命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