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5日 星期三

東周列國志 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 助衞逆魯宋興兵

 東周列國志 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 助衞逆魯宋興兵

    卻說鄭莊公聞公孫滑起兵前來侵伐,問計於群臣。
公子呂曰:「『斬草留根,逢春再發。』公孫滑逃死為幸,反興衛師。此衛侯不知共叔襲鄭之罪,故起兵助 滑,以救祖母為辭也。依臣愚見,莫如修尺一之書,致於衛侯,說明其故,衛侯必抽兵回國。滑勢既孤,可不戰而擒矣。」
公曰:「然。」遂遣使致書於衛。衛桓公 得書,讀曰:
    寤生再拜奉書,衛侯賢侯殿下:家門不幸,骨肉相殘,誠有愧於鄰國。然封京賜土,非寡人之不友;恃寵作亂,實叔段之不恭。寡人念先人世守為 重,不得不除。母姜氏,以溺愛叔段之故,內懷不安,避居潁城,寡人已自迎歸奉養。今逆滑昧父之非,奔投大國。賢侯不知其非義,師徒下臨敝邑。自反並無得 罪,惟賢侯同聲亂賊之誅,勿傷吾齒之誼。敝邑幸甚!
    衛桓公覽罷,大驚曰:「叔段不義,自取滅亡。寡人為滑興師,實為助逆。」
遂遣使收回本國之兵。使者未到,滑兵乘廩延無備,已攻下了。鄭莊公大怒,命 大夫高渠彌出車二百乘,來爭廩延。時衛兵已撤回,公孫滑勢孤不敵,棄了廩延,仍奔衛國。公子呂乘勝追逐,直抵衛郊。衛桓公大集群臣,問戰守之計。
公子州吁 進曰:「水來土掩,兵至將迎,又何疑焉?」
大夫石碏奏曰:「不可,不可!鄭兵之來,繇我助滑為逆所致。前鄭伯有書到,我不若以書答之,引咎謝罪。不勞師 徒,可卻鄭兵。」
衛侯曰:「卿言是也。」
即命石碏作書,致於鄭伯。書曰:
    完再拜上,王卿士鄭賢侯殿下:寡人誤聽公孫滑之言,謂上國殺弟囚母,使孫姪無竄身之地,是以興師。今讀來書,備知京城太叔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廩延之兵,倘蒙鑒察,當縛滑以獻,復修舊好。惟賢侯圖之!
鄭莊公覽書曰:「衛既服罪,寡人又何求焉?」
  卻說國母姜氏,聞莊公興師伐衛,恐公孫滑被殺,絕了太叔之後,遂向莊公哀求:「乞念先君武公遺體,存其一命!」
莊公既礙姜氏之面,又度公孫滑孤 立無援,不能有為。乃回書衛侯,書中但言「奉教撤兵,言歸於好。滑雖有罪,但逆弟止此一子,乞留上國,以延段祀。」一面取回高渠彌之兵。公孫滑老死於衛。 此是後話。

  卻說周平王因鄭莊公久不在位,偶因虢公忌父來朝,言語相投,遂謂虢公曰:「鄭侯父子秉政有年,今久不供職,朕欲卿權理政務,卿不可辭。」
虢公叩 首曰:「鄭伯不來,必國中有事故也。臣若代之,鄭伯不惟怨臣,且將怨及王矣。臣不敢奉命!」再三謝辭,退歸本國。
原來鄭莊公身雖在國,留人於王都,打聽朝 中之事,動息傳報。今日平王欲分政於虢公,如何不知。即日駕車如周,朝見已畢,奏曰:「臣荷聖恩,父子相繼秉政。臣實不才,有忝職位,願拜還卿士之爵,退 就藩封,以守臣節。」
平王曰:「卿久不蒞任,朕心懸懸。今見卿來,如魚得水,卿何故出此言耶?」
莊公又奏曰:「臣國中有逆弟之變,曠職日久。今國事粗完, 星夜趨朝。聞道路相傳,謂吾王有委政虢公之意。臣才萬分不及虢公,安敢尸位,以獲罪於王乎?」
平王見莊公說及虢公之事,心慚面赤,勉強言曰:「朕別卿許 久,亦知卿國中有事,欲使虢公權管數日,以候卿來。虢公再三辭讓,朕已聽其還國矣。卿又何疑焉?」
莊公又奏曰:「夫政者,王之政也,非臣一家之政也。用人 之柄,王自操之。虢公才堪佐理,臣理當避位。不然,群臣必以臣為貪於權勢,昧於進退。惟王察之!」
平王曰:「卿父子有大功於國,故相繼付以大政,四十餘 年,君臣相得。今卿有疑朕之心,朕何以自明!卿如必不見信,朕當命太子狐,為質於鄭,何如?」
莊公再拜辭曰:「從政罷政,乃臣下之職,焉有天子委質於臣之 禮?恐天下以臣為要君,臣當萬死!」
平王曰:「不然。卿治國有方,朕欲使太子觀風於鄭,因以釋目下之疑。卿若固辭,是罪朕也。」
莊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 曰:「依臣等公議,王不委質,無以釋鄭伯之疑;若獨委質,又使鄭伯乖臣子之義。莫若君臣交質,兩釋猜忌,方可全上下之恩。」
平王曰:「如此甚善!」
莊公使 人先取世子忽待質於周,然後謝恩。周太子狐,亦如鄭為質。

                   史官評論周鄭交質之事,以為君臣之分,至此盡廢矣。

    自交質以後,鄭伯留周輔政,一向無事。
魯隱公三年,(前720年),據春秋記載: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
平王在位五十一年而崩。
鄭伯與周公黑肩同攝朝政。使世子忽歸鄭,迎回太子狐來周嗣位。太子狐痛父之死,未得侍疾含殮,哀痛過甚,到周而薨。其子林嗣立,是為桓王。眾諸侯俱來奔喪,並謁新天子。虢公忌父先到,舉動皆合禮數,人人愛之。
  桓王傷其父以質鄭身死,且見鄭伯久專朝政,心中疑懼,私與周公黑肩商議曰:「鄭伯曾質先太子於國,意必輕朕。君臣之間,恐不相安。虢公執事甚 恭,朕欲畀之以政,卿意以為何如?」
周公黑肩奏曰:「鄭伯為人慘刻少恩,非忠順之臣也。但我周東遷洛邑,晉鄭功勞甚大,今改元之日,遽奪鄭政,付於他手, 鄭伯憤怒,必有跋扈之舉,不可不慮。」
桓王曰:「朕不能坐而受制,朕意決矣。」
  次日,桓王早朝,謂鄭伯曰:「卿乃先王之臣,朕不敢屈在班僚。卿其自安。」
莊公奏曰:「臣久當謝政,今即拜辭。」遂忿忿出朝。謂人曰:「孺子負 心,不足輔也!」即日駕車回國。世子忽率領眾官員出郭迎接,問其歸國之故。莊公將桓王不用之語,述了一遍,人人俱有不平之意。
大夫高渠彌進曰:「吾主兩世 輔周,功勞甚大。況前太子質於吾國,未嘗缺禮。今舍吾主而用虢公,大不義也!何不興師打破周城,廢了今王,而別立賢胤?天下諸侯,誰不畏鄭,方伯之業可成 矣!」
潁考叔曰:「不可!君臣之倫,比於母子。主公不忍仇其母,何忍仇其君?但隱忍歲餘,入周朝覲,周王必有悔心。主公勿以一朝之忿,而傷先公死節之 義。」
大夫祭足曰:「以臣愚見,二臣之言,當兼用之。臣願帥兵直抵周疆,託言歲凶,就食溫洛之間。若周王遣使責讓,吾有辭矣。如其無言,主公入朝未晚。」 莊公准奏,命祭足領了一枝軍馬,聽其便宜行事。

  祭足巡到溫洛界首:說「本國歲凶乏食,向溫大夫求粟千鍾。」溫大夫以未奉王命,不許。祭足曰:「方今二麥正熟,儘可資食。我自能取,何必求 之!」遂遣士卒各備鐮刀,分頭將田中之麥,盡行割取,滿載而回。祭足自領精兵,往來接應。溫大夫知鄭兵強盛,不敢相爭。祭足於界上休兵三月有餘,再巡至成 周地方。時秋七月中旬,見田中早稻已熟,吩咐軍士假扮作商人模樣,將車埋伏各村里,三更時分,一齊用力將禾頭割下,五鼓取齊。成周效外,稻禾一空。比及守 將知覺,點兵出城,鄭兵已去之遠矣。兩處俱有文書到於洛京,奏聞桓王,說鄭兵盜割麥禾之事。桓王大怒,便欲興兵問罪。
周公黑肩奏曰:「鄭祭足雖然盜取禾 麥,乃邊庭小事,鄭伯未必得知。以小忿而棄懿親,甚不可也。若鄭伯心中不安,必然親來謝罪修好。」桓王准奏,但命沿邊所在,加意堤防,勿容客兵入境。其芟 麥刈禾一事,並不計較。

管理跋扈的下屬是要點權術,有時下屬會像這個鄭莊公一樣搞小動作試試上司的功力。以這個例子,周王可以 遣使再送麥粟與鄭聲稱舒其歲凶,一來可佈天德突顯鄭莊公的小心眼,再要求鄭莊公嚴懲犯事之人,相信鄭莊公亦要給周王一個交代。

  鄭伯見周王全無責備之意,果然心懷不安,遂定入朝之議。正欲起行,忽報:「齊國有使臣到來。」莊公接見之間,使臣致其君僖公之命,約鄭伯至石門 相會。莊公正欲與齊相結,遂赴石門之約。二君相見,歃血訂盟,約為兄弟,有事相偕。齊侯因問:「世子忽曾婚娶否?」鄭伯對以「未曾」。僖公曰:「吾有愛 女,年雖未笄,頗有才慧。倘不棄嫌,願為待年之婦。」鄭莊公唯唯稱謝。及返國之日,向世子忽言之。忽對曰:「妻者齊也,故曰配偶。今鄭小齊大,大小不倫, 孩兒不敢仰攀。」
莊公曰:「請婚出於彼意,若與齊為甥舅,每事可以仰仗,吾兒何以辭之?」
忽又對曰:「丈夫志在自立,豈可仰仗於婚姻耶?」莊公喜其有志, 遂不強之。後來齊使至鄭,聞鄭世子不願就婚,歸國奏知僖公。僖公歎曰:「鄭世子可謂謙讓之至矣!吾女年幼,且俟異日再議可也。」
  忽一日,鄭莊公正與群臣商議朝周之事,適有衛桓公訃音到來,莊公詰問來使,備知公子州吁弒君之事。莊公頓足歎曰:「吾國行且被兵矣!」群臣問曰:「主公何以料之?」莊公曰:「州吁素好弄兵,今既行篡逆,必以兵威逞志。鄭衛素有嫌隙,其試兵必先及鄭,宜預備之。」
  且說衛州吁如何弒君?原來衛莊公之夫人,乃齊東宮得臣之妹,名曰莊姜,貌美而無子。次妃乃陳國之女,名曰厲媯,亦不生育。厲媯之妹,名曰戴媯, 隨姊嫁衛,生子曰完,曰晉。莊姜性不嫉妒,育完為己子,又進宮女於莊公,莊公嬖幸之,生子州吁。州吁性暴戾好武,喜於談兵。莊公溺愛州吁,任其所為。
大夫 石碏嘗諫莊公曰:「臣聞愛子者,教以義方,弗納於邪。夫寵過必驕,驕必生亂。主公若欲傳位於吁,便當立為世子。如其不然,當稍裁抑之,庶無驕奢淫佚之 禍。」
莊公不聽。石碏之子石厚,與州吁交好,時嘗並車出獵,騷擾民居。石碏將厚鞭責五十,鎖禁空房,不許出入。厚踰牆而出,遂住州吁府中,一飯必同,竟不 回家。石碏無可奈何。
後莊公薨,公子完嗣位,是為桓公。
桓公生性懦弱。石碏知其不能有為,告老在家,不與朝政。州吁益無忌憚,日夜與石厚商量篡奪之計。

桓公的情況與鄭莊公一樣,所不同的是莊公有防備而桓公則無防備結果被殺。

其 時平王崩訃適至,桓王林新立,衛桓公欲如周弔賀。
石厚謂州吁曰:「大事可成矣!明日主公往周,公子可設餞於西門,預伏甲士五百於門外,酒至數巡,袖出短劍 而刺之。手下有不從者,即時斬首。諸侯之位,唾手可得。」
州吁大悅。預命石厚領壯士五百,埋伏西門之外。州吁自駕車,迎桓公至於行館,早已排下筵席。
州吁 躬身進酒曰:「兄侯遠行,薄酒奉餞。」
桓公曰:「又教賢弟費心。我此行不過月餘便回,煩賢弟暫攝朝政,小心在意。」
州吁曰:「兄侯放心。」
酒至半巡,州吁 起身滿斟金盞,進於桓公。桓公一飲而盡,亦斟滿杯回敬州吁。州吁雙手去接,詐為失手,墜盞於地,慌忙拾取,親自洗滌。桓公不知其詐,命取盞更斟,欲再送州 吁。州吁乘此機會,急騰步閃至桓公背後,抽出短劍,從後刺之。刃透於胸,即時傷重而薨。時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
從駕諸臣,素知州吁武力勝眾,石厚又引 五百名甲士圍住公館,眾人自度氣力不加,只得降順。以空車載屍殯殮,託言暴疾。
州吁遂代立為君。拜石厚為上大夫。桓公之弟晉,逃奔邢國去了。
  州吁即位三日,聞外邊沸沸揚揚,盡傳說弒兄之事。
乃召上大夫石厚商議曰:「欲立威鄰國,以脅制國人,問何國當伐?」
石厚奏:「鄰國俱無嫌隙。惟 鄭國昔年討公孫滑之亂,曾來攻伐。先君莊公服罪求免,此乃吾國之恥。主公若用兵,非鄭不可。」
州吁曰:「齊鄭有石門之盟,二國結連為黨,衛若伐鄭,齊必救 之,一衛豈能敵二國?」
石厚奏曰:「當今異姓之國,惟宋稱公為大。同姓之國,惟魯稱叔父為尊。主公欲伐鄭,必須遣使於宋魯,求其出兵相助,並合陳蔡之師, 五國同事,何憂不勝?」
州吁曰:「陳蔡小國,素順周王。鄭與周新隙,陳蔡必知之,呼使伐鄭,不愁不來。若宋魯大邦,焉能強乎?」
石厚又奏曰:「主公但知其 一,不知其二。昔宋穆公受位於其兄宣公,穆公將死,思報兄之德,乃舍其子馮,而傳位於兄之子與夷。馮怨父而嫉與夷,出奔於鄭。鄭伯納之,常欲為馮起兵伐 宋,奪取與夷之位。今日勾連伐鄭,正中其懷。若魯之國事,乃公子翬秉之。翬兵權在手,覷魯君如無物。如以重賂結公子翬,魯兵必動無疑矣。」
  州吁大悅,即日遣使往魯、陳、蔡三處去訖,獨難使宋之人。石厚薦一人姓寧,名翊,乃中牟人也。「此人甚有口辨,可以遣之。」州吁依言,命寧翊如 宋請兵。
宋殤公問曰:「伐鄭何意?」
寧翊曰:「鄭伯無道,誅弟囚母。公孫滑亡命敝邑,又不能容,興兵來討,先君畏其強力,腆顏謝服。今寡君欲雪先君之恥, 以大國同仇,是以借助。」
殤公曰:「寡人與鄭素無嫌隙,子曰同仇,得無過乎?」
寧翊曰:「請屏左右,翊得畢其說。」殤公即麾去左右,側席問曰:「何以教 之?」
寧翊曰:「君侯之位,受之誰乎?」
殤公曰:「傳之吾叔穆公也。」
寧翊曰:「父死子繼,古之常理。穆公雖有堯舜之心,奈公子馮每以失位為恨,身居鄰 國,其心須臾未嘗忘宋也。鄭納公子馮,其交已固,一旦擁馮興師,國人感穆公之恩,不忘其子,內外生變,君侯之位危矣!今日之舉,名曰伐鄭,實為君侯除心腹 之患也。君侯若主其事,敝邑悉起師徒,連魯、陳、蔡三國之兵,一齊效勞,鄭之滅亡可待矣!」
宋殤公原有忌公子馮之心,這一席話,正投其意,遂許興師。
大司馬孔父嘉,乃殷湯王之後裔,為人正直無私。聞殤公聽衛起兵,諫曰:「衛使不可聽也!若以鄭伯弒弟囚母為罪,則州吁弒兄篡位,獨非罪乎?願主公思之。」
殤公 已許下寧翊,遂不聽孔父嘉之諫,刻日興師。
  魯公子翬接了衛國重賂,不繇隱公作主,亦起重兵來會。陳蔡如期而至,自不必說。宋公爵尊,推為盟主。衛石厚為先鋒,州吁自引兵打後,多齎糧草,犒勞四國之兵。五國共甲車一千三百乘,將鄭東門圍得水洩不通。
  鄭莊公問計於群臣,言戰言和,紛紛不一。
莊公笑曰:「諸君皆非良策也。州吁新行篡逆,未得民心,故託言舊怨,借兵四國,欲立威以壓眾耳。魯公子 翬貪衛之賂,事不繇君,陳蔡與鄭無仇,皆無必戰之意。只有宋國忌公子馮在鄭,實心協助。吾將公子馮出居長葛,宋兵必移。再令子封引徒兵五百,出東門單搦衛 戰,詐敗而走。州吁有戰勝之名,其志已得,國事未定,豈能久留軍中,其歸必速。吾聞衛大夫石碏,大有忠心,不久衛將有內變。州吁自顧不暇,安能害我乎?」
乃使大夫瑕叔盈引兵一枝,護送公子馮往長葛去訖。
莊公使人於宋曰:「公子馮逃死敝邑,敝邑不忍加誅。今令伏罪於長葛,惟君自圖之。」
宋殤公果然移兵去圍長 葛。蔡、陳、魯三國之兵,見宋兵移動,俱有返旆之意。忽報公子呂出東門單搦衛戰,三國登壁壘上袖手觀之。
  卻說石厚引兵與公子呂交鋒,未及數合,公子呂倒拖畫戟而走,石厚追至東門,門內接應入去。石厚將東門外禾稻盡行芟刈,以勞軍士,傳令班師。州
吁曰:「未見大勝,如何便回?」石厚屏去左右,說出班師之故。州吁大悅。畢竟石厚所說甚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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